看到肖愈回来了,平鸷仿佛做梦一般。他原以为好友就此别过,便是长久不相见。待肖愈母亲丧事一过,他大约就是要回灵均堂,去跟随大吴第一刺客习剑,然后长成一名真正的侠士。平鸷也思考过滕芷兰许久前说过的抓阄,说自己抓到哪个就去哪个堂,那自己最终是做谋士,还是做侠士呢?好像都不错。可滕芷兰迟迟没有让平鸷去选。
未曾想,相隔两月,肖愈再次现身于正则堂。挚友归来,平鸷心中隐隐有些窃喜。
当然,平鸷见到肖愈是大喜过望,滕芷兰却是烦躁不已。他本身就不喜欢小孩,看着小孩子他脸能黑过锅底。徐楠是他自己捡的徒弟,自己必须负责;平鸷因其父母的缘故,他心甘情愿去养;而肖愈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滕取冰将他寄养在自己身边,一文钱都没掏,既费心又费力,还平白给自己找不痛快。
滕芷兰狠狠剜了一眼滕取冰,道:“都回来了还不把你的宝贝徒弟领了去,到我这儿来又想做甚?没事儿的话赶紧走!”
滕取冰胡子拉碴的,像是自从平鸷上次见过他之后,就没再修过面;一身衣服又脏又破,不知在土里滚了多少圈。令人奇怪的是,滕取冰一身狼狈,肖愈倒是十分整洁。
滕取冰已是十分疲惫,他瘫坐在席子上,咽了口唾沫道:“别这样,让我在你这里待一会。”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芷兰,你说的对,从他下了山开始,世上就再无肖取寒,只有大将军肖璇了。”
“是吗?我未想到,竟会这么快就等到这一天。”滕芷兰收了凌厉神色,面上染上几分怆然,“其实我那时说的也不很是准确,最合适的应该是,这世上从未有过肖取寒,肖取寒只是肖璇少年时做的一场梦罢了。”
院中桃树枯木,徒增几番凄凉。
肖愈静静地听着他们二人谈论自己的父亲,岿然不动,仿佛他们所说的,是一个与自己无半分关系的外人。
平鸷见状心里一急,这算怎么回事?就算滕芷兰、滕取冰要论及肖璇,也应该避开肖愈呀。他上前一步,抓住肖愈的手腕就将他往门外拖拽:“肖愈,你走这一路过来风尘仆仆,你先去沐浴休息会儿,刚好有现成的热水。”如今天气冷,在山上烧水洗澡并不易,平鸷这样说只是想让肖愈避开这个场面。
肖愈纹丝不动,他只说了一句话:“我是灵均堂的弟子。”他的意思是,自己是灵均堂的弟子,便从此以后再不入庙堂,只做一枚大吴的暗棋。哪怕是自己的父亲,也与自己无关了。
平鸷心中怅然,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滕芷兰发话了,他不容置疑地发号施令,道:“你们两个都坐下来听着,哪也不许去!”平鸷、肖愈二人只好乖乖坐下。
滕取冰苦涩一笑,道:“肖璇反了,林饮溪的七七一过,刚烧了纸,他就反了。”
平鸷见惯了滕取冰的吊儿郎当,而如今他这般做派,不像是大吴第一刺客,而像个落魄的武人。
徐楠恰好沏了茶进来,听闻滕取冰这么一句,手一抖,托盘里的茶水便都撒了出来。滕芷兰扫了徐楠一眼,破天荒地没有训斥他毛手毛脚。徐楠立即收拾了,沏了一壶新茶奉上。
“我之前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赵钟非要留我在京中过年,还特意封了官道,原来他是想堵住我的耳朵呀。”滕芷兰道,“只要我在建康,就是在武尅的眼皮底下,他想封个消息还不容易。”
滕取冰道:“小皇帝想让他谋反,肖璇自己也愿意谋反,自然不希望你来插一杠子。”
滕芷兰道:“他的儿子被你带走了,林饮溪也死了,这世上再就没有能掣肘肖璇的软肋。他大概从下山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等着这一天呢。如今终于等到了,他自然要出了这口恶
气。”
滕取冰道:“是啊,原来他心里一直是有气的,我竟是浑然不知。”
“我原本计划,等灭了后秦,就让肖璇和赵钦斗一场,谁赢了算谁的。”滕芷兰道,“肖璇这么一闹,这计划倒是整整提前了一年。”
滕取冰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倒是想得开,要是这天下改了姓,祖师爷还不化了一道雷劈了你。”
滕芷兰右手支颐,道:“那你说说,到底如何做才能让祖师爷不劈了我?”
“就算赵钦也有反心,明面上还没那个胆谋反,他舍不得今日的地位。你自然是先助赵钦灭了肖璇,再想办法反过来杀了赵钦。”滕取冰说道,“这不就是你惯用的计谋吗?用这个杀了那个,再反过来把手里的刀子融了,自此天下安定。”
滕芷兰说的口干舌燥想喝茶,徐楠心领神会地将茶盅塞进了滕芷兰的手里。呷一口,唇舌生清香,将滕芷兰心里的烦闷洗净了两分。他放下茶盅说道:“确实是个好主意,不过我不打算如此行事。”
滕取冰诧异道:“这是为何?”他眼珠一转,忽而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滕芷兰拿了自己的涡纹玉璧把玩,不承认也不否定。
“果然如此,你是得了那小皇帝的密信吧。”滕取冰道,“不然你怎么坐得这么稳,隔岸观虎斗。”
滕芷兰道:“嗯,确实如此。”
密信?自去年五月开始,从建康来的信均是由平鸷和徐楠二人处理归档的,若是有关于肖璇谋反的信件,平鸷怎能不知?可他明明从未见过。
“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滕取冰道,“我真的是精疲力竭,找个地方容我睡一觉,睡醒了立马就走。”
滕芷兰忽然抬头道:“你还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