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正月十五时候,卓青就开始给徐楠、平鸷两个人授课。上午卓青还是给他们俩讲《论语》,下午就教他们写文章。
卓青这人做事低调谦逊,虽是教授徐楠、平鸷二人读书,却不以二人之师自居,只是说:“徐太守予我束脩、养我在太守府中做个门客,我来教二位公子读书回报之,两清而已,所以二位公子也无须以待师之礼而待我。”
不用喊卓青一声师,这也算是合了徐楠的意,因此徐楠也认认真真开始读书,不再和先生作对。就算他心里再怎么烦礼教,面子上总算过得去。
时间久了,平鸷也听来了一些事。
比如说,卓青这人见识卓绝,却出身低微。他是徐大公子偶然相识的,二人交谈一番后结为至交,徐梧就带着卓青回了徐府,让他留下来做了门客。
后来徐楠出了墨茶事件,徐梧就向徐步垠推荐了卓青,徐步垠与卓青谈过后觉得确实还行,就让他当了新任先生。
中午快要下学时,徐梧突然来了学堂。卓青见他来了笑道:“正巧要下学,徐大公子就过来了。不知徐大公子有何要事?”
众人相互行完了礼,徐梧道:“我今天得了一批书,什么杂文怪谈,什么史家列传,一大筐呢。听说平公子喜欢书,就来问问平公子要不要去我那边看看。”
平鸷一听喜不自胜,忙道:“要的要的。”
徐梧道:“那就等平公子挑完了书,正好在我居所那边吃饭。我禀告过父亲和母亲了,今日咱们自己吃。平公子就先赶紧过去挑书吧,我们三个慢慢过去。”说着,徐梧叫了小厮领平鸷先走了。
徐楠撇嘴道:“大哥只惦记着给平鸷送礼物,把我这个亲弟弟算是忘到一边啦。”
徐梧敲了敲徐楠的脑袋:“你要是也喜欢读书,我也给你送礼物。”
徐楠道:“得了吧,我只喜欢医术,不喜欢那些‘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卓青嘴角一笑,突然问道:“徐大公子有什么事不能当着平公子的面说?”卓青这人眼睛毒,一眼就察觉出关窍来。
徐梧环顾一下四周,叹气道:“年前平公子捡到一个长命锁,托我找寻失主。今早上得了消息,失主找到了,是个小叫花子。可那小叫花子手脚不干净,年节时偷了东西,已经被人打死了。”
徐楠:“!!!”
徐梧继续说道:“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这件事不要告诉平公子最好,就先过来和你们提前通个气儿。”
徐楠问道:“大哥,那小叫花子的尸首呢?”
徐梧道:“我叫人把他埋了,连着那块长命锁一起埋了。”
世道如此,人命如草芥。会稽郡再政通人和,也时常有这种事情发生。
一时间学堂内寂静如斯,是卓青打破了沉默,他说道:“徐大公子,徐二公子,我们先过去吧,不然平公子等久了。”三人这才动身前往徐梧的居所。
路上,一向叽叽喳喳的徐楠一直没说话,走到半路才问了一句:“大哥,你身体如何了?”
徐梧道:“我感觉好多了。听卢仲管家说,此次多亏是弟弟,我才保住了一条命。”
徐梧虽是一派风轻云淡,但这两兄弟都清楚地知道,他仅仅是保住了性命,身子却切切实实落下了病根。
徐楠曾经问徐梧:“大哥你恨不恨赵磐?”
徐梧则答道:“是我那日非要下水救他,要怪只能怪我自己鲁莽,怨不得其他人。”
三人刚到徐梧居所内坐下,平鸷就抱着三四本书来了,谨行赶忙接过书帮他收了起来,让平鸷入了座。
徐梧对下人道:“赶紧摆饭吧。”又对卓青道,“我今日得了一壶斋中酒,待会儿命人烫了送上来,卓先生可要与我畅饮一番。”
卓青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徐楠一听有酒,倍感新奇,忙道:“大哥,我也要尝尝斋中酒!”
徐梧道:“还未束发,你喝什么酒。”
徐楠不甘心,一顿死缠烂打:“我都要十三了,离束发也不远了,大哥就让我喝一盅吧,就一小盅。”
卓青笑道:“徐大公子,就给二公子尝一小盅,不碍事的,顺便也给平公子一小盅怎么样。”
徐楠自然高兴,平鸷从来没喝过酒也十分好奇,俩人都点头如捣蒜。
徐梧见状无奈道:“好了,就给你们俩一人一小盅,不许多喝。”
二人听到徐梧松了口,道:“多谢徐大公子(大哥)!”徐楠就对着平鸷一阵挤眉弄眼,平鸷见他一副鬼脸,笑出了声。
不一会儿酒菜就上来了,徐楠立即站起,给他们四人一人斟了一杯酒。徐梧弹了一下徐楠的脑袋,笑道:“看你那个猴急的样子。你俩先吃些东西再喝,不可空腹饮酒。”
平鸷吃了几口菜,端起酒盅凑到口鼻间使劲嗅了嗅,只闻一股清香飘入鼻孔。又将酒盅搭在嘴唇上浅浅抿了一口。
辣!
真的辣!
平鸷咳了几下,景行急忙端了水过来。他接过水的喝了一大口,口中辣感这才换了一缓。
他看了一眼徐楠,徐楠也没好到哪里去,辣的直咳嗽。谨行照顾完了这个忙那个,又给徐楠递了水。
卓青看着他俩这狼狈样子,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徐二公子,平公子,这初次尝酒的滋味何如呀?”
平鸷摆摆手道:“还未尝出其中美味,就全数咳出来了。”他低头看了看酒盅,这才发现刚才端着酒杯大咳,手一抖将酒洒了一大半,只剩一点底了。
平鸷心道可惜,仰头将酒盅里的最后一点酒倒入口中细细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