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两个人一起失眠。
会怎样?
AlisonDepp听到床下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凌晨三点多。
原来她也睡不着。他开始忍不住盯着她的方向,他看到她黑乎乎的影子,鼓鼓囊囊的,让他想空电影中的那个休眠舱。他将手肘枕在耳朵下面,用眼睛丈量他们之间的距离。他想要知道,她摸起来会是怎样的,会像一只公仔娃娃一样软绵绵的吗?
他想要知道的事情还有许多许多,他需要一本有关她的百科全书,最适合在这样失眠的夜里读。即使他注定会翻到有关别人的那一页,那些文字会刺痛他的眼睛,他的心。
她似乎有些烦躁,掀开被子坐起来的时候,他隐隐感到她带起了一阵气流,那气流让他手上的汗毛凉凉的,麻麻的。
他拧开了床头柜上的电灯,她被晃得急忙闭上眼睛。
“对不起。”他又把灯关上了,“我以为你有事。”
“不,没有。”她语气带着歉意:“我吵醒你了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吵醒的,总之是醒了,也许是自然醒吧。”
“把灯打开吧。”她说。
他再次拧亮台灯,然后坐起来一点点,用枕头垫在背上,静静看着她。
她沮丧地搔搔头发:“我睡不着,心跳得好快,我觉得自己快死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向她伸出一只手。
她明白他的意思,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握住他的手,由他拉起她来。
他拍拍自己身旁的位子。
她不肯。
他站起来,走出卧室。她目光跟着他,见他往客厅的方向去,不一会儿,客厅的灯也亮起来,然后她听到他从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客厅的灯灭了。
他重新出现在卧室里的时候,她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本硬皮书,上面有烫金的装饰边,烫金的字。
“那是什么书?”
“一本诗集。”
“谁的诗?”
“许多人。”
她伸出手:“能给我看看吗?”
他递给她,坐回床上。
她拿在手里的时候,才发现那诗集已经很破旧了,硬皮在书脊的部位已经开裂,露出里面白色的材料和发黄的固体胶,书的硬角也磨圆发白,粗糙程度不亚于老人皴裂的手背。
她看了看他,坐在他身旁,小心地翻开封面。
“这是……”
“是的,我奶奶的字迹。”
“凯特琳·华顿?”
“是呀,她的名字。”
“然后,这是你的字。”她指着凯特琳的名字下面的那行字说。
“没错。那时候我八岁。字很丑吧?”
“不,很好呀,八岁的字迹。你知道吗,我现在写字也并不比你八岁好到哪去。”
“但是,你的字很好看。”他想到的是她给他的“圣诞礼物”,他并不是恭维。
她当然也想到了同一件东西,但她拒绝由那件东西继续想下去。
她把视线重新黏在那本诗集上:“所以,为我读诗吧,我想,你的声音读诗一定很好听。”
她把双腿缩到床上,蜷成一团,像一只刺猬。
“你会冷的。”他说。他把她的被子披到她肩上。
她裹紧自己,瑞士卷蛋糕一样。“你大概也会冷。”她说。
“那我也钻进被子。”他回答。
但她发现自己压住
了他被子的下半部分,于是挪开,看来看去,也就是到他身边去最合适。他让开了自己躺过的位置,挪到了床的另一边,让她在这边。
“我要开始读了。”他清清嗓子。
她索性还是躺下了,与他并排躺在他身边,床不算大,她侧着身子,与他之间隔着窄窄的千山万水。
“《它是夏季最后的玫瑰》——T·穆尔。”
他放慢了语速,像在朗诵,低低的调子,却腔圆字润,饱含深情。
她不自觉地闭了眼睛,把注意力集中于唯一的感官之上——听觉,所有的信息都来源于听觉,用听觉去看,去嗅,看玫瑰的姿态,嗅夏日的风。
“它是夏季最后的玫瑰,
留下来孤独地开放;
她所有的可爱侣伴
都已凋萎消亡;
没有她同类的花朵,
也没有玫瑰花蕾在近旁,
来反映她的腼腆,
或相对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