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六欲破界分白云经纬出击啄凤麟;小世子今膺太子血耗尽躯余残魂(一)
金小象、银小象,茫茫天地无大象。乐淘淘、悲凉凉,一段故事喜又伤。
少年郎、少年朗,两双凤雏闯四方。诉情肠、诉情长,从来姻缘都不长。
真故事,假故事,说出口来皆无事。你也思、我也思,唯有道理多得是。
诗来讲、史来讲,你若不听也瞎忙。点点头、鼓鼓掌,不算白演这一场!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今日我去了不知何日能归,你务须再等我,找个好人家就.....
“苍耳,这边!”
台上楔子刚诉玩,正文也才讲了半句,就被鹤青耕的高声呼唤给打断。
凰朝公主要说话,半个楼上楼的话本班子也十分知趣,瞬间把声音压低。
“苍耳,可有想姐姐?”鹤青耕且说且向苍耳行来,“算起来有一年未见,姐姐可是很想你呢。”
她只带了一个丫鬟,钗寰裙带也都是极简极素的,唯有近旁紧跟的几位一级鹰犬,尚维系她公主的尊贵。
再见她,苍耳并无太多热情,只敷衍一笑了事。
虽被冷待,鹤青耕笑容犹在,不迭找话题道:“看你都瘦了,可知你在苍狗派和长空亭的辛苦.....你今天这身衣服好看,在哪家铺子买的,快带姐姐去看看。”
为避耳目,尤其为给她留面子,苍耳低声道:“公主殿下若想去看衣服,就请别人带您去吧,我与公主殿下以后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鹤青耕却是朗声回道:“哦,原来是街口那家,怪不得呢,刚刚经过时我就觉得那家衣服不错。你看,还是我们姐弟投缘,连眼光都一样!”
苍耳:“.....你厉害!”
他今日算是亲见了真正的做戏高手,这已当面锣对面鼓,还能脸不红心不跳,是何其强大的心理素质啊.....
“知道你喜欢话本,我就约在了半个楼上楼。”鹤青耕玉指点着台上,“怎么样,今日这出是你喜欢的吗?”
苍耳瞥向台上,碎碎念道:“是......”
是太奇怪了,对于这出话本他既看过也演过甚是熟悉,但今见台上演员的扮相却全是错的,错得离谱。
按道理,半个楼上楼日日搬云门,不应犯这种错误,尤其今日鹤青耕大驾,如此支吾可谓怠慢,真当傀儡公主好欺负?
再瞧来往小二、在堂掌柜,人都是之前不曾见过的生面孔,他不由心中打鼓生出一丝机警。
“苍耳,快随我坐下慢慢看。”鹤青耕催促道。
好,我今日就跟你演这出姐弟情深的话本,看你搞什么鬼把戏!苍耳心道。
“怎么不见小鹮王?”方坐下,鹤青耕忍不及问。
“他去找胜遇了,一会儿才到。”苍耳漫不经心道,“公主殿下怎知我在东流波?”
“灭蒙叔回白玉京时曾提过一句,你同小鹮王在一块儿,小鹮王破获东流波奇案的消息传至白玉京后,我便知晓你二人在此处了。”
“噢,那你来东流波做什么?”
鹤青耕粲然笑道:“我想你,特来看你。”
她的笑,昔时要苍耳欢喜,如今却全是嫌恶,除了明知虚情假意还要返送笑脸这点本身很好笑外,根本笑不出来。
苍耳越想越气,以致忘乎所以道:“那陛下呢,他也想我了吗?!”
似乎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停了。
小二不再斟茶递水,掌柜不再敲打算盘,台上话本演员也各自僵住。
“呵,这是哪来的一阵风一场雪,竟把你们一个个吹成了冰人?”鹤青耕笑对众人,“去做你们应该做的,别管你们不该管的。”
她轻摇团扇,扇底风下吹出笑语也吹出威胁,立要周遭冰气消融。
只听有一人应声道:“这正是我们该管的,动手!”
继而台上的扯去戏服,端茶的甩去茶杯,都从怀里掏出尖锐匕首,迫不及待亮明刺客身份。
苍耳道:“鹤青耕,你找人来杀我?!”
方才发声的刺客却向鹤青耕道:“鹤鸿鹄果真也来了,他在哪?!”
大为不敬的开场,直揭他们的阵营。
苍耳又道:“......好吧,不是。”
“他说得不错,你真是个惹祸精。”鹤青耕垂下双眸,而眸中是数九寒天般的凉薄。
“他们是谁派来的?”“不知道……丰神篆没同你说陛下是偷偷来的吗?”
“偷偷……感觉很俏皮啊,哪知道说出来会死……对不起,我错了!”
苍耳虽不清楚鹤青耕口中的“他”是谁,但“他”骂的不错,自己确是个惹祸精!
“撤。”鹤青耕令下,几个一级鹰犬立将桌子掀翻,只掩护她与丫鬟撤退,丝毫不管苍耳。
苍耳埋头桌下,努力压过兵刃相撞声地喊道:“喂喂喂,没人管我啊?!”
不喊还好,这一喊反要刺客将他盯上,追得他满场乱跑,边跑还边叫:“我不是要你们管啊......你们是谁派来的刺客,鹥王吗?”
刺客只重杀戮,闲言尽归轻渺,无一人肯给他答复。
鹤青耕一方的人数并不占优,未及楼门,她带的几位一级鹰犬、护主心切的丫鬟皆已命丧当场,唯剩她只身孤影还在向楼外奔逃。
她身型弯得佝偻料峭,脸畔衣衫乱溅鲜血,真是尽显凄寒。
苍耳得空瞧她一眼,那亡国公主的既视感,援引恻隐之心。
“鹤青耕,跟我走!”苍耳飞去将她挟在怀中。
而一挟方知,怀中的她竟是如此瘦,像一块硌人的骨头,要人好奇是谁吞去她的皮肉。
不过,也好在她轻,苍耳得以挟得动。
楼门挤满刺客,苍耳只能挟她向上飞,但有些轻功好的刺客也立即跟飞上来。
这可如何是好,苍耳自知没本事一路飞上青天,必要想些其他方法。
火速审视四周......方法来了!
还要多谢红白当日拆散半个楼中楼,楼内现下修葺未整,多有层木叠嶂之处,恍惚可作危楼。
苍耳取出自留的鹰犬弓弩,本意射下几层木头,掉落砸退刺客。但牵一发动全身,引箭与层木边缘,层木循序层层断裂,使整楼都开始晃动。
新葺的栏杆楼梯因此崩散,不仅砸向上飞的刺客,落地后更使楼内烟尘缭乱,苍耳借机出逃。
出了楼,且不管来时哪架马车,只挑最近一架,把鹤青耕丢进车厢,自己则御马飞驰。
楼外也有不少刺客,举弓站在街周建筑的二楼,马车一路飞驰他们一路开射。
来时还嫌路短,如今方恨街长,长街不尽,呼啸的箭雨无止无休。
最先倒霉的,自是目标较大的奔马,它***了一箭,嘶鸣叫喊倒跑得更卖命。
即将倒霉的是苍耳,几次躲闪不及箭头已划过他的衣带,接下来必是真真血肉作假不得。
箭在眉睫,只见一前一后、一快一慢两个身影速速飞来,前面快的是鹤重明,后面慢的则为胜遇。
他俩一人一侧,纵跳楼宇之间抢弓夺箭,并将刺客逐个踢飞。
方才还在落箭的楼上,现下落的都是人。
瞥见鹤重明来了,苍耳周身一寸一寸皆被安心填满,鹤青耕也于此时从车厢探出脑袋,二人遂不约而同地喊:“重明!”
“你喊什么,快回去吧你!”苍耳深觉不爽,按住鹤青耕的脑袋硬给塞回车厢。
长街尽头就是东流波城门,出奇的,此处刺客数量锐减,城门之上独守一人。
距城门越来越近,苍耳得以辨析此人,也晓今日这出大戏是何人在幕后张罗。
城门上面站的是鹥王爪牙、六欲界最后一张王牌——增长天王。
他身背琉璃掌中剑,静立城门之上,闭着眼煽动耳廓,听音以辨马车位置。
五十步、十步、五步......来了!
不迟不缓,他于马车零之时距挥剑落下,把尚在疾驰的马儿一分为二、从中劈开。
马儿虽被分尸,但车厢惯性犹在,然则偏离轨道眼看撞向两侧石墙,片刻将演车毁人亡。
虽危如此时,但苍耳想跑定跑得掉,可若只顾自己那不懂武功的鹤青耕必然粉身碎骨,可若带上她恐时间不够生还几率大打折扣......
“姐姐跟我走!”弹指思忖之间,他到底狠不下。
摇摇欲坠到厢口,鹤青耕却从内发力一把将他拽进厢中,二人失重翻到,眼看便要玉石俱焚。
“重明——————”苍耳发自本能呼喊,喊声横贯长街。
打斗中的鹤重明听得苍耳呼唤,神魂怅然若失,不知哪来的神力竟得刹那突围刺客,离弦箭似飞至失控车厢。
“啊——————————,给我停下!!!”不及思考对策,他徒手拉过染血缰绳,欲以自身之力阻停车厢。
而车厢拖地,扯出常人难消的怪音,青霄白日如万鬼哭嚎,一时难分此为阴间、此为阳间。
阴间倒好,死无可死,阳间也罢,今闻如此日后哪怕杀猪也销魂。
须臾,烟尘过人萧索,有鹤重明竭力至此,车厢终归停了,但闻呼哧喘气,再无萧萧马鸣。
“苍耳,公主,你们没事吧?”鹤重明声音颤抖,沿脖颈臂膀向下的汗珠与掌上血珠混作一团,滴滴淌淌蔚为壮观。
“你的手!”苍耳窜出马车,入眼即是他白石龟裂般的手掌,泪珠涌上眼眶。
“我好的很。”鹤重明却像没事人一样笑道,“若说有事那也是脚,我以后怕是再不配拥有脚底板啦。”
向长街石板路数去,两条凌乱车辙,一道嵌地深印,正是他脚底痕迹。
鹤青耕突然凑向前,不仅张牙舞爪挤走苍耳,更先行拿起鹤重明的手,问:“重明,你的手没事吧?”
她脉脉音调与抚手动作一样温柔。
此情此景,苍耳看得牙痒痒,心中立誓:以后我要再救鹤青耕就是太上大猪头!
他又喝止道:“鹤猪头...啊呸,鹤重明!”
鹤重明立刻抽回手,用余光瞄着苍耳,神色慌张道,“公主殿下,臣不敢受此!”
鹤青耕抬头与他四目相对,徐徐按捺激动,沉如秋水漠然道:“是我唐突了....”
东流波的大门就在前方敞开,门外并无刺客在列,城内的也被胜遇一一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