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双侠盗宝逐龙会,遗珠得归白玉京;合卺宴真金火炼,千秋集有理声高(三)
虎、耳迅速赶回客栈,打开锦盒,里面的九死还魂草足有三株之多。
苍耳虽晓好药不怕多,但也知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传闻中药效神奇的“仙草”。
于是乎,他先去煎了几片花叶,待乘黄饮下气色渐好之后,才放心把一整株熬成了汤药。
经他操劳一阵,乘黄服药完毕,再经把脉确认,万幸毒已尽消,果如他“尘缨小神医”所料。
此番续命回魂后,江小虎开怀笑道:“终于没事了,太太太太好了!”
他说完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心完全放松下来,只见他的发丝衣衫早已被汗珠浸湿,水气蒸腾,犹如洗过热澡一般。
苍耳则是倒吸一口凉气,回想一遍七弦园内逐龙会上的种种只觉后怕,不由打个冷颤,周身发寒,反似进了冰窖。
“对了小虎,刚刚在园里,我本来要去寻你,怎么你直接向我跑来了,难不成咱们心有灵犀?”冷静许久的苍耳开口道。
江小虎抓抓脑袋,道:“那倒不不不不是,是我刚刚刚在纳音阁外面撞撞到一个人,还还不小心.....”
苍耳好奇催促:“不小心怎么了,你快说啊。”
江小虎羞红了脸:“还不小心跌倒,跟他亲上了,不过,就就就就一下而已....”
听罢,苍耳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感,这种烦躁像易燃的白磷,而自己的脑中臆想化作空气,二者一触,骤生无名鬼火。
“那人谁啊?”苍耳恼怒地道。
江小虎被问的哑口无言,半晌才道:“不不知道是是是谁,只是听到旁边有人叫他他他小少爷和小祖宗。”
苍耳哼道:“你这话等于没说,毕竟逐龙会今天来的,哪个不是小少爷,哪个不是小祖宗?”
江小虎忙安慰:“他在原地哇乱叫,我我就抓紧跑了,然后遇见了了了你.....苍耳,你别不开心,我也不想亲亲亲他的!我我我我.....”
他“我我我我”个没完后,什么也接不出什么来,毕竟半大小子未尝情爱何谈情爱,使得场面一度很尴尬。
至此,二人各想心事皆不续语,再来或坐或躺,沉沉睡去。
客房中一夜无话,一连数个时辰的安静,安静到可以听到发丝落地的声音。
卯时,客房中一声巨响传来,将这静谧乍破。
原是房中的一扇窗户遽然散裂,恰是有人破窗而入,被惊醒的苍耳放声大叫道:“啊——————是是是......”
是逐龙会上盗宝的蒙面人!
破窗而入的蒙面人揪下面罩,一屁股坐在案桌前,二话不说拿起案上的茶壶开始牛饮。
看他外貌,大概而立之年的样子,长相与江小虎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小眼睛,浓眉毛,只一双薄唇是整张脸上最利的棱角。
他虽坐着,却也可断定此人极高,与棠七律不差多少。
但与棠七律不同的是,他身量极纤细,不像习武之人,又穿了一件灰色薄稠衫,不知道的只以为是个普通读书人,跟江湖没有半点瓜葛。
见他出现在此,苍耳心中唯有讶异,不敢相信他是如何冲破逐龙会在场高手的围堵,并且还能成功寻到自己的落脚处......
确是个世间难寻的高手啊!
不过多时,高手将整个茶壶里的水都给喝尽,道:“行啊,嗝——臭小子,黑吃黑啊!嗝——”
“前辈好生厉害,我还一直在担心你能不能逃出七弦园呢,毕竟没有您我们不可能拿到九死还魂草救我们的朋友....没想到前辈不但突出重围还毫发无损,晚辈实在佩服!”苍耳上前躬身行礼,言语恭敬,态度尊崇。
他刚开始确实有意做作,但说到最后,倒是纯出自然。
“真正的高手啊都不会去参加逐龙会,所以摆脱那些人并不是什么难事!”高手虽嘴上说得轻松,可脸上却尽是得意,随即又道:“那仙草快交出来吧,我刚看锦盒里不只一株,要是你们全用了,我真的会打人的!”
苍耳忙道:“这倒不是,我方才只用了一株!”
高手满意地点点头,抓起起案上话梅果子,边吃边道:“那正好,看你们也是救人,我也是救人,便不追究你半路截我道了!我只拿一株,剩下的一株你们卖也好,留着包饺子也好我都不管了。”
“前辈想要九死还魂草,绝对没有问题,本来也是您的!”苍耳语调斯理,“只是我这个朋友自小身世可怜,受人欺负,却难得的有一颗侠义之心!他的梦想是学一身高深武功,惩强扶弱,为民除害,您看能不能......”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江小虎拽倒高手跟前,极力拉扯着要江小虎跪下。
江小虎初虽不解,但总觉得苍耳不会害他,还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高手见此很是懂行:“你是想要他拜我为师对不对?”
苍耳:“对!”
江小虎嗖地蹦起,头、手、脚三点一线同时左摇右晃,极致展现何谓誓死不从。
高手并未理他,又对苍耳道:“并且,如果我不同意,你就不给我九死还魂草对不对?”
苍耳不好意思地笑道:“前辈果真料事如神,还望前辈成全!”
拨浪鼓成精的江小虎抗议了:“苍耳,我我我要去苍狗派拜师的啊!”
高手闻听“苍狗”二字,浓眉倒簇,把那握在手里的话梅核瞬间捏成了话梅粉,冷冷道:“苍狗派是狗屎派,我呸!你小子如此不懂事,若是真跟了我怕也是榆木疙瘩,点化不得!”
江小虎驳道:“什么狗屎派,还有,你你你你才是榆木疙瘩!”
高手伸出手,道:“行了,快给我九死还魂草,不耽误你们去苍狗派做弟子了!”
苍耳苦苦哀求:“还请前辈原谅,我俩小辈见识浅薄,原本只知苍狗派,可今日见到前辈方知强中还有强中手,希望前辈能原谅我等的无知,收了他做徒弟吧!”。
而求罢,他速即跪地眼见要替江小虎代磕三个响头,行拜师大礼。
霎时,高手起身、拦下、扶起、搜身、再回座,五个不同动作,只在眨眼一瞬间统统实现,星速矫健,凫趋雀跃。
但他锦盒没翻到,只翻到另一样硬硬的物件,本以为是这个少年藏了什么大金元宝,想以此作为威胁来换锦盒。可在认清为何物后,竟是穆然站起,恍惚伫立,任心头涌起千思万绪。
而此物是刻着段司明三字的苍狗令牌。
“你这‘狗牌’是哪来的?”高手发问,声音中满是激动。
苍耳一片茫然。
高手放缓声调再问一遍:“你别害怕,如实说来即可,这令牌哪来的?”
苍耳心慌不已,憋足一口气道:“我们在韶光山遇到一伙山贼,我们打不过他,就....躲了起来。后来我们发现他们不知怎得死掉了,我们就在他们身上捡了这两块苍狗派令牌。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好玩,前辈别生气!”
高手道:“两块?!”
苍耳从极不情愿这么做的江小虎怀里把另一块“狗牌”也掏出来,恭敬地递给了高手。
高手在掌上翻来覆去摩挲两块“狗牌”许久,直到眼眶慢慢泛红。
见他眼眶变了色,苍耳心中疑惑:都说“狗牌”的材料特殊,难道是葱头做的吗,看久了还会要人哭?
“看来,我们还挺有缘分。“高手吸吸鼻子,“行吧,我可以收这个笨小子为徒,但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苍耳斩钉截铁道:“疑人不拜,拜人不疑!”
苍耳早就想过这问题,判定他绝不是坏人。
其一,在他与棠七律缠斗之时,明明数次都有机会将那碍事的棠家二少一击毙命,可他始终被动接招,处处退让,未见杀心,足见其心地善良;其二,在他得知自己已用过一株九死还魂草之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只求一颗,足见其胸怀广阔,确是为救人而涉险;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他武功之高,竟能自由来去逐龙会,且轻松吊打棠七律。
如此宗师人物,若此时自己没有替小虎拦下,真是抱憾终生了!
苍耳将藏在乘黄枕下的剩余两株仙草都交于了高手,高手抱拳谢过后,又道:“这两块‘狗牌’原属于风剑旭与段司明,后来他们发生一些事情,一起离开苍狗浪迹天涯去了....也不知怎得,他们的‘狗牌’阴差阳错到了你们手上。”
苍耳道:“前辈,那你与小虎是真的有缘,这两块狗牌是小虎坚持要带上的呢!”
高手自嘲笑笑,道:“其实这风剑旭与段司明本是我师弟.....想是斯人已去,我何必留着这令牌空感怀,留给你们做纪念吧!”
他说到做到,将两块“狗牌”丢还给了虎、耳。
摸着重回手中的“狗牌”,苍耳终是豁然贯通:“原来前辈也是苍狗派的,难怪您跟那棠七律一样身法快得吓死人,而且论辈分您还真是他大爷!”
“咳咳咳....”高手被苍耳的话和自己的口水给呛到。
“前前前辈也是苍狗派吗,那太好了!”江小虎瞬间焕发了精神,“还未请教前辈姓名。”
止住干咳嗽的高手“啧”了一声,道:“小子,都叫上前辈了啊?什么苍狗派,你以后再敢提苍狗派我就打断你的腿!记住,为师叫做浪里个浪,我的门派叫打狗派,专打他们苍狗!”
江小虎摆摆手道:“不不不不,我我我不不......”
“怎么,是拜我为师太激动了吗,连说都不会话了?”浪里个浪笑道,”刚刚你旁边叫苍耳的小子可还没还替你磕头呢......”
他话的意思很明显了,离拜师就差三个响头。
但江小虎这个人,生来有股子倔劲儿。
十几年来都把苍狗派视为心向往之的他,面对将“苍狗”作“打狗”的浪里个浪,迟迟未有动作。
“小虎,你看着我。”苍耳斟酌了字句,“小虎,你相信我,浪前辈是个好人,他一定会是个好师父的!”
江小虎:“可是.....”
苍耳:“小虎!乘黄虽说不懂事吧,可他有的时候又懂点事,苍狗派大概真不是我们可以去的。你跟了浪前辈去学习武功,不会比去苍狗派差的!”
江小虎望着苍耳的双眼,在苍耳的眼神里,他找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种感觉,自从父母去世,就再也没有体会过。
那是全然的爱护与信任,全然的希冀与嘱托........
像着了魔一样,江小虎挺直腰背,握紧双拳“扑通”跪倒在地,对着浪里个浪必恭必敬连磕三个响头。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江小虎三拜!”
“你先起来吧!”浪里个浪厉声道,“小虎你记得,本派虽没那多规矩,可唯有一点,你需牢牢谨记:学武只在强身健体,维护正义倒还其次。但是,万不可比武斗狠,更不可为一己私欲而入魔!”
江小虎起身再鞠一躬,道:“徒儿记得了!”
浪里个浪抓起盘子里仅剩的一点话梅,再次边吃边道:“我们打狗派虽没有山头,但你以后跟着为师闯荡四方,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绝不会饿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