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寒冬转瞬便过去了，待到初春之时，大天狗已经恢复了那么一丁点儿妖力。</p>
妖力的恢复速度慢得离谱，从前是纵横云端的强者，如今却变作了勉强自保的弱者，心理落差是有的，可总归对生活没什么影响，大天狗又记着梦中神明的劝慰，便没有多么重视。</p>
大天狗不放在心上，不代表其他妖不放在心上。萤草看着她家大天狗大人力量迟迟恢复不到从前的水平，又狠狠给大江山记了一笔，脸上却不显出半分担忧，依旧按往日的习惯做事。</p>
她不愿将这事摆到明面上来说，亦是不想让她家大人多虑。</p>
大天狗在大江山住了三月有余，前几天才刚刚搬回爱宕山。实际上，他本该提前回来的，只是好几次都被酒吞与茨木拦住，只得延后。</p>
对于大天狗来说，大江山的确有足够的妖怪使唤，重新修葺的居室也比爱宕山更舒服华丽，但毕竟住惯了爱宕山，又觉得自己叨扰许久，不好再留，才提出搬回来的。</p>
大天狗想当然地以为酒吞会同意，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两个大妖居然把他硬生生拽回去了。</p>
那日山上，酒吞与茨木各拉住他一条胳膊，抓得很紧，酒吞还义正辞严道：“你为我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未恢复就要回去，外面的妖会怎么看待大江山？我酒吞童子可不是那忘恩负义的小人！大天狗，你多住几日，等妖力恢复了，我才能放心让你回去。”</p>
大天狗拗不过，被半拉半抱地拖了回去，心中却是茫然无措：他的妖力恢复堪比惊鹿添水，倘若真要等完全恢复，估计爱宕山就要杂草丛生了……不，鸦天狗们应该会好好打理山中事务，可萤草在这里，爱宕山没有管事的，只怕有别处的妖怪惦记那片丰饶的土地。</p>
针对大天狗的担忧，酒吞表示你完全不用担心，他派了一些妖怪帮忙驻守。</p>
大天狗这才放下心来，又呆了一段时间。</p>
酒吞隐瞒了一些事，比如那只山兔每天坚持不懈地想往大江山跑，要不是天邪鬼鬼势众多，怕是真拉不住她。又比如那些鸦天狗每天哭唧唧地念叨“好想念大天狗大人”，听着无比烦躁。</p>
——大人什么大人？你们大人在我这，我还能亏待他不成？你们想他，本大爷还不愿意让他走呢！</p>
对于大天狗迟迟不见好转的状态，酒吞显得比大天狗还要急躁。</p>
他知道大天狗分出了极大部分的力量用于救他，可目前的状况显然超出了预料——如果说大天狗曾是一瓶满满当当的酒，现在就像只剩下华丽的空壳，原本装在里面的东西，如今半分都瞧不见了。</p>
失去强大的力量，对于领导一方的大妖来说无疑是灾祸，意味着可能会有许许多多的外来者觊觎，那些贪婪的、邪恶的妖，可是永远都不会满足的。</p>
拥有宝贵资源而无力保护的大天狗，能够勾起任何妖怪的贪欲……</p>
可恶的源赖光！</p>
酒吞一边暗自咒骂，一边帮着鬼切把复仇的计划提上日程。等把源氏的阴阳师都抓起来，或许能够从他们那里知道让大天狗彻底恢复的办法。</p>
虽说是自己吞噬了大天狗的妖力，但要不是源赖光砍下他的头，事情怎么能发展到这种地步？何况鬼切也是源赖光做出来的，提出“肃清大江山”的也是源赖光……这么一看，源赖光可不就是祸端之根、灾难之源！</p>
酒吞把几口黑锅摞了又摞，毫无压力地扣到了源赖光头上。</p>
另一边，被众鬼以为“已死”的源赖光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p>
侍从：源赖光大人，您似乎身体不适，需要医师来看看吗？</p>
源赖光：不必了，今日的政务还未批完，你先下去吧。</p>
侍从：大人，您要多注意身体啊……</p>
说完，转身离开了源赖光的屋子，还贴心地关上了屋门。</p>
烛火中，新任族长源赖光望着满桌的书函要务，感到十分头痛。</p>
××</p>
由于酒吞和茨木的强留，大天狗之所以能成功回到爱宕山，是趁着两大妖都不在山上，偷偷溜了回来。</p>
回到爱宕山的大天狗长舒一口气，随即发现力量对他来说的确非常重要——如果还是曾经那般强大的话，他早就一翅膀把酒吞和茨木扇飞了，还用得着偷偷溜回来么？</p>
痛定思痛，大天狗决定从今天开始，好好修行，争取早日回到以往的巅峰状态。</p>
……</p>
春日的京都显露出如少女般美好的姿态，早春的樱花灼灼盛开，天边雪白的流云散漫地飘过，河流破冰融雪，飞鸟追逐嬉戏。</p>
这种安宁而和暖的时节，贵族世家必然少不了置办活动，为的便是结交对自己家族有利的人，尤其是年轻一代的杰出之才。这些年轻人在将来会成为各个方面的佼佼者，若是能与他们交好，必定无往不利、如鱼得水。</p>
于是，博雅少年此时正在世家联合举办的骑射比赛上玩得欢快。</p>
少年们吵吵闹闹，欢笑声传得很远，惊飞了一波又一波停在枝头休憩的鸟群。</p>
与此同时，爱宕山上。</p>
“大人，今天的京都好像很热闹呢~”萤草接收到了其他同类的消息，放下手中正在做的事，特意跑来告知大天狗，“博雅少爷应该就在附近。”</p>
“他在附近做什么？”大天狗问道。他的脸色还是略显苍白，心口的伤虽然愈合，却也只是肉眼看不见疤痕的程度。妖刀穿透血肉，造成的影响不可小觑，难以拔除干净的邪性妖力，需要很长时间来同化。</p>
“似乎是在比赛什么的，射箭吗？……哎呀！博雅少爷拿了第一名呢！”萤草先是迷茫，继而陷入沉思，忽而眉开眼笑，是拿到了从同族那里的第一手消息。</p>
这时，清晨出门巡逻鸦天狗也回来了，向大天狗报告在山下的所见所闻，“人类贵族的少爷们在举办骑射比赛，博雅少爷大胜。”</p>
大天狗摩挲着面前的杯子，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还是站起身来。</p>
见到大天狗身形不稳，萤草连忙上前搀扶，“大人要拿什么东西吗？交给我就好了呀！”</p>
这段日子里，大天狗彻底颠覆了萤草心底对他的认知，从一个高不可攀、骄傲肆意的强者，变成了——端水都端不稳、飞行和走路都会累、吹到冷风会咳嗽的柔弱之妖。</p>
……呜呜呜我一定会保护好大人不受欺负的！萤草握拳。</p>
大天狗从一开始的不甘、不愿，慢慢转变成了接受、麻木。他的妖力早晚会回到当初的水平，就算一时示弱又如何？没有力量，不是好事，可也并不意味着是坏事，如果未来晴明还是会分裂自己的灵魂，那黑晴明大概会看不上他的实力，从而能轻轻松松地隐居起来，不插手那些麻烦事吧。</p>
当然，如果自己的妖力在麻烦来临之前还不恢复，事情大抵就会这样发展了。</p>
——在大天狗眼里，晴明已然成为了“麻烦”的代言词。</p>
看着萤草忙前忙后的贴心样子，大天狗忽然明白宫廷里的贵人为何喜欢使唤下人了。忠诚，细心，善解人意，任劳任怨，何乐而不为？</p>
“我去看看。”大天狗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坛酒，拎在手上。</p>
意气风发的少年时的博雅，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了啊，与其怀念昔日情谊，倒不如亲眼见见。</p>
“可是您的伤……”萤草跟在后面试图劝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