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今夜又睡不着吗?”
“嗯,”顾绪之抬头看着照顾他饮食起居的内官公公说,“文昌,你去睡吧,不用管我。”
这位内官公公的眼睛和下颌像吴叔,所以顾绪之对他总是很客气。逃离简书许久,他还是会偶尔想起那位。
……偷偷对着他好的人。
“殿下折煞老奴了,”文昌躬着身子说,“殿下怕是不太习惯衢州这寒冷的气候,今夜过于冷了,老奴再去取个火盆过来。”
衢州与南蜀气候截然相反,金秋之月过后气候急骤转变,寒冬以看得见的速度袭来,而现在已经有积雪了,顾绪之的确有些不太习惯。
但再怎么不习惯也不至于睡不着……
他是应了李青朔医书上写的那句话――思之过极,伤身更伤神,初症表现状况为焦虑、失眠,配以安神药辅之……
而现在安神药对他已经难以管用了。
顾绪之自知疑心病重,不该如此,但他真控制不住自己的脑袋。
文昌取来了火盆,房间里更暖和了一些,他还贴心地为顾绪之灌了暖炉,暖炉放在怀里,一片炽热,让他再次提笔描绘“云国山河图”。
……下月便是皇叔寿诞,他想将这个送予皇叔。
直到快三更天,安神香燃了一半,顾绪之感觉到了一丝疲惫,在文昌的伺候下洗漱上榻。
半梦半醒之间,顾绪之感觉自己在床上辗转反侧,忽然察觉有什么轻抚着他的脸,素色的里锦背上滴落了一滴红色的血,迅速浸染整床被子。他猛然掀开被子,想下床,缺被死死地按在床榻上。
――按住他的人是简书……
每次梦到这里,他就惊厥而醒,喘着沉重的气息,背脊一片寒凉。
顾绪之知道自己再也睡不着了,起身披了一件狐裘,他穿过庭院,拉开夜溪殿的门。
夜溪殿位属王宫最北,甚是幽静,静谧地像是冷宫。
“殿下可是要出去走走?”守在门外的侍卫问。
夜溪殿的西北角有一处梅园,这个时节开得很艳,白日顾绪之很少出门,怕给皇叔顾和询造成困扰。
侍卫取下一盏灯笼,跟着顾绪之入了梅园。
“又下雪了,”顾绪之眺望了一眼漆黑的苍穹幽叹道,“我在这里住多久了?”
“回殿下的话,已有五月了。”
原来已经过了半年。
从南蜀到衢州,顾绪之用了一月的时间。
离开南蜀他搭乘的是航船,那匹千里马也只是用来掩饰自己的路线。
他在航船中转去晋国时,悄悄下了船,准备改走陆路,半路遇见了劫匪,差点命陨。
顾绪之一言九鼎,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小六,以这为最后的筹码,如果简子俞命大没死,在他到衢州前找到了他,那么他亡国君的身份会给简书造成很大的困扰,他们想在南蜀安然无恙地待下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信上还写了简子俞与晋国二皇子“不为人道”的关系,姬和与太尉府、四皇子之间错综复杂联系,至于究竟什么关系,只有他们自己去查,至于那杀粮舱的一群人,顾绪之只说了他们穿着晋卫服,蒙着脸。
一柱香的时间后,侍卫向顾绪之道,“殿下,回去吧,雪下大了,要是你再病了,顼王会责罚我们的。”
入秋,顾绪之因为不适应气候变化,病了一场,用药了一个月才见好。
“皇叔辖制衢州,我突然出现,定是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扰……我们回去吧!”别让他担心。
“殿下何出此言,顼王宅心仁厚,一直在暗中寻找殿下,只是未曾想到殿下去了南蜀。”
“皇叔我自是知道,但他的臣子可不这么想。”
那些臣子甚至还有当初辅佐于他的人。
那日顾绪之突然出现在议事殿上,让这些人瞠目结舌,随即有声音指责他这亡国之君,不以身殉国,还苟且于人世。
顾绪之自觉无颜见列祖列宗,但也不是这群臣子能指责的,他冷眼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带着君王的威严,掀衣跪在顼王面前,“皇叔,我自知亡国有辱顾氏,但我此次前来是想告你,晋国二皇子姬初平正在集粮草,屯军饷,我觉得开春之后一定会打过来……”
顼王扶起顾绪之,“此事稍后在议论,”屏退臣子后他有下跪的姿势,顾绪之拦着他却未拦住。
“皇上,”顼王道,“本王罪无可恕。”落完话后,顼王招来随侍宫人,“把东西拿来。”
一张顾绪之的容貌图,只不过这模样比现在的他年长……身形更像顼王。
顼王和庆和帝是一母同胞,俩人容貌有七分像,自顾绪之也像顼王。
顼王六艺精通,顾惜之从小就喜欢这位皇叔,言行举止也颇有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