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茶杯被狠狠砸在桌面上，广茂君满面怒容：“又不通过，第几个了，这次又是为什么！”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纹丝不乱继续着手头上的工作，平淡道：“女主前脚义正辞严痛骂男主是‘特权阶级’，后脚立刻通过男主的关系破例特招进学校，言行不一，前后矛盾，行为逻辑混乱。”
“这里不是写了吗，是男主的妈妈先出言侮辱，女主才产生逆反心理的。”广茂君道，“而且后面的剧情里女主也依约起誓，不再和男主见面了。”
“下一章，男主深夜买醉，女主到处寻找并将他带回了家。”
广茂君一噎，不甘心道：“难道要当没看见，任由男主露宿街头吗？”
“故事背景是‘现代’，有手机，通知其家人即可。”
若是平时，说到这里广茂君也就打住了，可看着惨淡的月总结报告，他又立刻火冒三丈，非要较这个劲了：“就不兴女主没有他们的号码啊？”
“那就报警。”
“我说你……”广茂君额头上青筋直跳，“不过是小说罢了，定要如此较真吗？要是每个编辑都像你一样，绿汀网早就不复存在了。”
男子这时才抬头看了广茂君一眼，认真道：“文学创作，可天马行空，可依托现实，有的地方可以一笑置之，不必事事考据，但有的却不能。人物是作品的灵魂，若连男女主角的言行都没有逻辑可循，读者又怎会买账。”
“这你可就错了，好多天女就爱这个调调。”广茂君仿佛抓住了什么把柄般，将一份分析报告拍在男子面前，“看看吧，若是没有收益，又哪里会有这么多作者前仆后继地写。”
男子抿了抿唇，没有再开口了。
广茂君难得辩赢一次，得意洋洋：“你当自己还在八组有的挑呢？现在就连唯一能打的‘小鲸爱炼丹’都申请转组了，你不会不知道原因吧？你以为你口中的那些‘逻辑混乱’的作者为什么要给你投稿，不就是因为知道自己能力不足，才找排名倒数的编辑组碰运气的吗……”
广茂君情绪越来越激动，像是要把压抑已久的不满一次性喷发。
男子仍旧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只在听到“小鲸爱炼丹”的时候，表情微微动了动——
“我经历五千万年，从陆地到海洋，熬过气候剧变、物种斗争……历尽千难万险来到天域，我以为我是‘飞升’了，但后来才知道，我所在的那个庞大而复杂的世界，不过是绿汀网中一本无足轻重的小说。
“读者们喜欢那个故事，愿意施予灵气，才让那个世界逐渐完整，才有了我如此大的机缘。责编，当您刚签下我的时候，我也有雄心壮志，摩拳擦掌想要写出一部惊世之作，但我实在撑不下去了。
“您是天人，得天独厚，我耗不起，只能拼了命向上爬，我……”
说到这里，“小鲸爱炼丹”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男子静静地听着，没有开导，没有劝说。最后，他在对方颓丧的道歉声中，平淡地说道：“祝你在十九组发展顺利。”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广茂君的咆哮声打断了男子的回忆，“当我求求你了好吗，趁还有人肯投稿赶紧先签几个吧，你愿意清高，我还得糊口呢。”
正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编辑六十二组的门就被推开了。一群人鱼贯而入，为首的是个身穿制服的天女，锐利的凤眸在屋内两人之间扫了一圈，然后看向男子：“容简？”
男子从容回视：“幸会，有何贵干？”
“我是新任防盗系统检测官于博丽。”那天女开门见山说，“天道
世界出事了。”
在天域，所有文学网站都有打赏系统，一篇小说若能得读者喜欢，就会获得大量灵气打赏，均分给网站、作者和作品本身。作品得到灵气的滋养，便会逐渐形成符合本世界“设定”的运行规则，即“天道”。
所谓的“天道世界”，就是能够自行循环灵气，供其生灵繁衍生息的书中世界。
事情发生在半月前，绿汀网某责编在例行抽查时发现，一个原本已经进入良性循环的天道世界忽然灵气枯竭，天道崩塌，生灵死伤无数。一查，类似情况居然还不止一例。
消息一路上报至总编辑室，大力彻查下，众人发现罪魁祸首竟是绿汀网的两个高级系统。
打赏系统暗中克扣本应该发放给作品的灵气，推文系统总结用户喜好，而后两者合力注册无数账号，在大大小小上万个文学网站中发表了作品。
“也就是说，系统也开始写小说了？”容简轻笑一声，“倒有意思。”
“不，不是写，而是偷。”于博丽道，“为求高效，它们直接复制了其他小说的设定，从背景到人物无一不抄。”
“原因呢？也有个作家梦？”
“它们用偷来的灵气创造角色，变成它们的‘饵’，然后将其投放进作品中，不管作品得到多少打赏，所有的灵气都将归于‘饵’，待到作品完结，‘饵’被回收，身上携带的灵气就归那两个系统所有了。”于博丽说，“抄袭鉴定太慢，完全跟不上他们发文的速度。要是放任情况发展下去，它们说不定能抄出个文学网来。”
“那还真是令人发指。”容简慢条斯理地整理好文件，语气淡淡道，“可与我何干？”
于博丽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话锋一转，问道：“你的‘刑期’还有多久？”
容简薄唇紧抿，显然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我可以去除你手腕上的疤。”于博丽慢慢加重筹码，“当年打赏系统为什么会上线，你忘了吗？”
容简垂眸，半晌，嗓音微沉：“怎么找‘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