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逐月华流照君(1 / 2)

我暗恋着一个人。

恋语县县令周叠的独子,周棋洛。

他是个笨笨的人,每天都在笑着,像一颗小太阳。明明是少爷,却对无论是丫鬟奴婢还是县里的那些富贵子弟都一视同仁。

用悠然的话来说,他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是我没有听过的形容呢,但是非常贴切呀!

悠然不久前被发现倒在府门前,失了忆,又无依无靠,被婆子可怜,捡拾回来与我一同做了少爷的大丫鬟。

她总有些奇特的智慧。前些日子新发明的冰沙,让整个府里都在炎热的夏日里都有了冰凉的慰藉。少爷也曾因此赞赏过一句“奇巧”。

她非常受府中老小的欢迎,比她低的人,敬她畏她,少不得奉承于她;比她高的人,也怜惜这一份“奇巧”。她天性爽朗,也不知这些勾勾转转的缘由,倒也磊落。谁对她好一分,她便反之十分。

我?我也喜爱她,但总有一丝不愿宣之于口的黑暗的恶意。

我嫉妒她。也不只因那一句“奇巧”的缘故。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隐隐的欲觉。她总会抢走我视若珍宝的东西。

“大姑娘,夫人宣你进她的房里。”一个黄衣小丫鬟推开门,走近,福了礼。

她的面容我不熟悉,大抵也只是外层的扫洒丫鬟。可夫人的吩咐自有身边大丫鬟来传达,绝无可能旁落他人。

“你的名字?”虽是不起眼的,陌生的人,我却从她的身上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像是一场灾难的隐患,仿佛暴风雨前的寂静。

“奴只不过是女院的扫洒丫鬟,哪得大姑娘开这尊口。”她微微眯眼,露出笑意,清丽的脸庞变得艳丽许多,就像是大丽花。

“说。”说着,我拔下她插在发髻的一只银钗,将钗尖抵在她的脖颈之上。

即使周府对于奴婢们的待遇丰厚,这只银钗以一个扫洒丫鬟还是不可能得到的,况且银钗的尾端还装饰有一颗不起眼的小小的暗色红宝石。

刚刚还硬气的她一下子跪了下来,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滚下来,刮过脸颊。

“奴不过是进屋扫洒,大姑娘怎以钗饰失窃为由,平白诬陷奴。”

她拉着我的手,试图用力往钗尖逼近。即使是我将力道卸去,也在她的脖颈间留下一道血色。

门外有细碎的脚步声,一人悄然走近屋门。

“大姑娘,夫人宣你。”是长年伴在夫人身边的绿碧,她匆匆在我们之间扫视了一眼,不做声。

被算计了。不管事情的原委能否查出来,大姑娘因怒伤人的事实已经成为定局。

这可真是平白的抹黑啊!

可是既然夫人召见我,平白在这里教训丫鬟,延误时辰,怠慢了夫人,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可放不**段来为难你。”将银钗泄愤似的摔在地上,不再看这个被派出来的棋子。

现下时间紧迫,这只不知谁伸出的爪子,之后的日子里,我会顺藤摸瓜给揪出来。

“绿碧姑姑,请。”

绿碧姑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点了点头,转身走在前方指引道路。

我知道她是在敲打我,既然这整件事她都不作任何意见,也应当不会说出去。这件事只会天知地知,我们三人知,如果那个黄衣丫鬟不会去到处“诉寃”的话。

绿碧姑姑没有直接走去夫人的内宅,而是意外地带我拐了一道并不经常的,稍远些的路。

路过一间内宅,女子的嬉笑声越过砖墙,向我们传来。

是少爷的别苑。

悠然姐姐用草茎做兔子好可爱。”

“是啊是啊!我也想要!”

“诶诶诶,你别抢我的兔子。让姐姐给你做去。”

还有一个我极其熟悉的声音在说着话。

“悠然你真是极其聪慧。何人能有幸娶你入门,生活定当有趣多了。”

那一刻,仿佛身处冰库,整个身体从头到尾都浸在凉意之中。

“不走了?”绿碧姑姑转身停住脚步,我落后她一大段路程。她本就生相正经,这下绷紧了表情,连眼角的皱纹都严肃了,气势如泰山般向我压来。

说完,也不管身后人是否会跟上来,自顾自地向前走。

“以后,这种日子还多着呢。”

日子?是悠然获得全府上下的喜爱的日子,还是周棋洛和悠然普通普通夫妻般“琴瑟和鸣”的日子?

我不明白,可是绿碧姑姑也不会给我解释了。

情绪一直低落着,听见绿碧的一声“夫人”,我才打起精神。

“少爷的年岁不小了,也是时候经人事了。我准备给他安排几个通房,你心中可有什么人选?”坐在上位的夫人端着茶碟,提着茶盖,“啼嗒”一下,散了一段热气。

我与棋洛从小一同长大,又是家生子,比外人可靠。棋洛喜欢会喜欢上怎样的女子我自当了解,可就是因为了解,我才不愿意提及那个名字。

通房丫头作为男子成亲前伴在身边的女子,有了正妻之后,甚至还能被抬为姨娘,可不谓风光。但是第一个通房的女子,会在第一夜之后被贬,因为见识过对方初次的糗样。幸运些,被打发些盘缠赶出府。更有甚的,直接乱棍杖毙。

想及被选中后悠然会有的遭遇,我终究还是狠不下心送她入火坑。

“奴并无人选。”

在夫人面前撒谎,除了一直以来偷偷隐瞒了对少爷的心迹,这还是第一次。

夫人没有回复,那团从茶盖溢出的热气模糊了她的情绪。氤氲之中,我看不清她是失望,还是欢喜。

“你退下吧。”她挥挥手,便起身离开。

“我见大家都叫你大姑娘,这是你的名字吗?”悠然端着纱扇扇着风,一挥一撇,带出一阵阵轻微的凉意。“好热呀,纱扇的风好小,好想念电风扇。”

“我本来有名字,不过大家喊我大姑娘习惯了,也就不改了。”我把针对准对的位置顶出,从娟面提起细针,另一只手的手指间拧着线,一同搭在娟面上。

从旁边纱扇泄出的风,如呼吸吞吐般像耳尖撩拨。我的心如同乍断的珠链,乱了。

“我可不习惯称呼你大姑娘,太疏远了。你喜欢刺绣,我便唤你‘阿锦’可好?”她好像察觉到我的动摇,近些身想扑上来。

“你是他们的大姑娘,是我一个人的‘阿锦’。”

“好了,你这小麻雀。扰得我的心都乱了,”

我的心,乱了。

“我听说街上新来一个捏泥人的泥人张,他捏的泥人都栩栩如生。走,我带你们去瞅瞅,让他给我们三都捏一个。”一个人迎着阳光跨过门槛进来,恍然间,仿佛迎进一轮旭日。

是周棋洛。

“你怎么随随便便进入女孩子的房间啊!”悠然被周棋洛的突然操作吓了一跳。

周棋洛也乖乖地低着头听着批评,待悠然说完,又复苏似的问道,“所以说,要去吗,去吗?”

“去”遇见这样的旭日,怎会还会有任何反抗的防备去拒绝他呢!

“原来古……市集的街道这么繁荣吗?”

哇,这里还有卖馄饨的!”

我好气地看着两个一入市集化游鱼的两个“小孩”,又不得不留一份心在两个人身上。

“呀,我都忘了带你们出来的目的了。”周棋洛走在你的身边说着。突然在人海处不断跳起,提示不远处正在和摊位商贩交流的悠然注意到他。

“大家快躲开,马受惊了。”一个人骑在受惊的马身上,大声呼喊着,示意大家快躲开。

人群像炸开了锅,人挤人,人推人,求救声,被揩油的谩骂声,堵在街道里,人们哄挤着,根本疏散不开。

悠然还在和摊贩交流,丝毫没有注意到疯狂的马儿正向自己驰来。

我和周棋洛都冲上去,终于挤到她的身边。

想一同离开,却深陷人群之中,动弹不得。

马蹄溅起的尘土令人的呼吸都都变得痛苦,我们却被定在这里动弹不得。

马蹄向着悠然方向高抬的那一瞬间,周棋洛想以身相护。我深咬一口下唇,下定决定,把身边的他向停滞住的人群推去,向对面的悠然扑过去。

你总爱扑我,这一回,该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