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一个打火机。

何童微眯眼睛,在他不小心开错的程越林的储物柜里有一个打火机。它应当锁上的,但程越林的锁坏掉了。他昨天倒垃圾,有一个纸包住的烟头,滤嘴被捏扁了。程越林的身上没有过烟味,何童猜测为了维持他外在的好学生形象,他只是偶尔抽上几只。

我不想跟带烟味的人接吻。何童漫无边际地想。他已经用这个句式造过好几个句子。比如当他初次听到程越林的北方口音,这个新印象犹如冬雪盖住大地,掩住了一切。他一刹那就忘记自己以前是怎么思慕这个陌生的人了,说话的腔调和想象的都不一样。他造的句子是:我不想跟说话像骂人的人接吻。

实际上绝非他说得那么夸张,程越林说话没有那种咄咄逼人之感。他在南方生活的时日,足以把他的口音驯服,同化。他本身并不会因为观测者五花八门的意愿发生改变。他五官深邃,轮廓分明,深陷的眼窝很容易显得冷漠而厌世,而他本人懂得怎样恰当地使用面部表情,去化解长相带来的难以亲近。

但何童就是知道,程越林给他一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即使他披着一个温和的外皮,这皮缝在他身上了。但何童仍然知道,他暴烈的另一面。像他知道自己第一个钢琴老师是同性恋一样笃定。但他对程越林是不是同性恋这件事摸不准,虽然理性和直觉都对这件事双双联手抗议,但它们都被感性拉根绳子绊倒。

老师给他的补助单,他腼腆而感激地接受。何童看到那一幕了,这张纸的碎片混入垃圾中,就像沉入一个湖里。

程越林晨跑完回宿舍。何童正在阳台上和萱艾通电话,他必须每个周末给萱艾打一次电话,不要挂断萱艾打来的任何电话,这是萱艾定下的不平等条约。

萱艾问他的感情进展时,他说【我喜欢的那个人性格比我问题还大。】

去外地旅游的萱艾高兴地庆祝他掉下水了。萱艾一直在休学,休学,她是何童的那个小妹妹,像是何童游荡外界的另一个灵魂。她发的语音里的声音,干涩,嘶哑,像个变声期的少年。

【你还不如喜欢我。】

【不可能。】

【我也想找到一个我喜欢的人,我拿一把很锋利的刀把我剖开,把我的心切成无数瓣喂他吃下去。】

【那会不好吃的吧。】

【谁管它。】

末了她很轻很轻地对何童说,轻得像一声叹息,像她以前用叹息送走被碾死在马路上的动物,眼神就像在注视自己,有流不出泪的,深切的悲哀。

【他们逼我停药了。】她说。【但我找不到刀。】

萱艾情绪稳定下来时又说,她在观赏完初雪如鹅毛般纷飞时就会回来。她和何童一样喜欢雪,等她碎掉了对雪国的所有幻想之后她就会回来。萱艾的话让何童不由得把程越林与未曾见过的风雪联系起来,希望他的唇是冰冷的。但在热得人要像冰一样化掉的夏天怎么可能,也许一个冰库和程越林的加法可以满足他的遐想。

【一张你心上人的照片,不要小气。】

【好】。

程越林伸手拿他放在储物柜的毛巾,他的储物柜是叠在上面的那个。他的脊背无论何时都是挺直的,令何童想到了路标杆。他仰头,向上伸手时带动了不合身的短袖T恤往上,露出腰腹短短的一截,是受过锻炼的精瘦,白沙的颜色,用脚爱抚也会被粗糙的颗粒磕痛。汗珠自他的脖子往下,绕过他低头时后颈骨头的凸起,钻入何童看不见的衣服下。何童想知道他的汗珠是什么味道。

自从某件事后,自己的感情被他践踏过后,何童就觉得他失了圣洁感。他开了闪光灯,对着程越林拍了三张。他甚至还拍到了程

越林轻蔑的,不耐烦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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