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算得上是年少，十六岁，恰恰赶在成年的尾巴尖儿上。一路走得像在刀尖上，踮着脚游走在深渊旁边。
令姜原先在俄罗斯完成任务，因为些人事，心情被毁得稀巴烂，一塌糊涂。以至于中途被要求转机先别回国，跟着谢安去趟日本的时候。她都只是混混沌沌地应声跟着，头脑根本不清醒。
——活是不想活了，死又不敢死。
恨不得就这么先就地倒在雪地里冻死自己睡上个十几二十年再说。
谢安是长辈，走在前面。港口黑手党的首领，那个打扮的斯斯文文据说是个幼女控的首领也走在前面。
——活是不想活了，死又不敢死。
令姜是后辈，落在后面。又因为走神，落得要更后面一点。
——活是不想活了，死又不敢死。
然后带着风声，从天而降。
——她后来仰头望了一眼，大约也就八层楼的高度。
从天而降。挟带着凛冬风声和正在下落的雪花，悄悄飘进她的领口。
令姜仰头看的时候，只看见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缓缓地飘落下来，冬季的风将它撑起，像一片黑色的鸦羽，一点点降落。和雪花一起落进令姜漆黑的眼瞳中。
像是电影里才会有的慢镜头。
而旁边快速下坠的人体被突然闯出的另一人冲撞，再接着——
失去重力，轻巧地砸在雪地里。新雪松软，令姜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形浅坑。
“美丽的小姐。”
然后他抬起头来。
有驾熟就轻的笑容，恍若天真诚恳的左眼，黑沉沉的目光，碎发遮掩的雪白绷带。仍然保持着砸在雪地里的姿势，却伸出了左手。从袖口露出的地方纠缠着绷带，一路缠到手心，绷带雪白，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
“请问你愿意与我一起殉情吗？”
仿佛相恋多年的恋人。
熟稔而自然。
诚恳而轻佻的语气词。
缓慢飘落的黑色西装终于一晃一晃飘落下来，令姜抬手的时候，恰好落在她的小臂上，有点凉，然后滑进臂弯里。
另一边刚才救人的橙红发色的少年——确实还是个少年，身材似乎并不高大——他看起来气急败坏，想骂人却又要在客人面前，尤其还是一位女性面前维持应有的风度与礼节。但又是真心想要冲过来，向那位华夏来的小姐道歉。再接着拖走那个不分场合自杀的混蛋青花鱼——
“太宰治！！！！”
声音咬牙切齿。
“当然不。”
令姜恍神，然后也翘起嘴角，保持与眼前人相同的笑容弧度，仿佛天真乖巧。
她弯腰，臂弯上的西装滑落，直接落在了眼前名叫太宰治的少年身上。甚至很贴心地动了动手指，飞落的雪花绕开了眼前的太宰治。
仿佛相恋多年的恋人。
熟稔而自然。
令姜的手离开时，指尖不经意轻轻地触碰到眼前这位少年紧紧缠着白色绷带的掌心。力度极小，像是细雪的叹息。
然后直起身。
令姜：“看见你跳楼砸在雪地里这么冷的样子，就突然不是很想死了。谢谢哦。”
她抬脚绕开，跟上长辈谢安与对方首领的步伐。很显然，对方的首领也为太宰治的这一出眯了眯眼。
她后来大概是回头了吧，侧了脸，瞥见橘色头发的少年扶着自己的帽子，气急败坏地站在那位太宰治的面前，杀气四溢，周身甚至都要凝聚起肉眼可见的黑气来了。
然后呢，然后那位太宰治重新披上了他的黑色西装，抱着臂，一副不负责任事不关己的样子，往她的方向望了一眼。
令姜继续跟着走进港口黑手党的大楼。
脖颈里挂着的蜜蜡吊坠，沾染着体温，轻轻地应和着心跳。
—
在开空调的隔壁房间里坐着的时候，令姜乖乖窝在椅子里，拿着笔记本老老实实地继续写跟踪学习成果汇报。
一笔一划，一板一眼。
谢安和森鸥外的会谈，没许她跟着。令姜和幼度只好被穿着华美和服的尾崎红叶带到另一个房间等待。
弟弟幼度听说了她走进来的时候被一个从天而摔的少年邀请殉情的事情，很是关切了一番。令姜没在意地说：“好像是港黑的干部吧？哦——听说还是最年轻的那个，太宰治。”
幼度就很兴奋地问她，干部吗？是不是很厉害啊，姐姐你碰他的时候压制住了没？
令姜停顿两秒，抬头，笑的很温柔，说：“没有。我无法压制他。”
幼度原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直到听见了令姜说出这句话，他才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之色：“开玩笑吧，今天的雪下的这么大——！！”
“谁高兴跟你开玩笑。”令姜耸肩，她偏头望向窗外，细细碎碎的白色填充了外边的颜色，她说道：“那个家伙大概是异能力者的克星吧。”
“Soamazing.”幼度摇头。
令姜：“嗯，对。”
她低头继续写报告总结，写完第二页的时候，才发现幼度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令姜站起来望了眼窗外，雪仍然在下。港口黑手党的据点大楼外边儿她就看见了幼度和另一个不认识的男孩子……打了起来。
#就说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好管教#
#弟弟老是打架管不住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打架是真的厮打，两个人的异能力都用上了。竟然也没个人出来阻止一下，很愁。令姜看了两秒，只好认命往下冲。
—
天正下着雪，令姜的柳絮因风有了用武之地。速度加持下跑得很快。
等她真正暴力拨开罗生门的时候，对面那个发尾泛白的黑发少年正恶狠狠地瞪着她，身形看起来并不强壮，甚至算得上是——瘦弱，但他的眼神，那双浓黑眼眸中透露出来的眼神，就像一只凶狠的恶犬，永远带着孤注一掷的狠绝。
活像是在港口黑手党里被虐待狠了的模样。
令姜不负责任地恶意揣度着眼前的少年人。
“芥川在这里啊。”
恶犬少年的背后闪出一个披着黑色西装的少年——现在令姜终于知道为什么太宰治跳楼的时候西装外套是飘下来的了，因为他们不好好穿，只是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