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顿住：“哪儿听来的？”
许宣苦笑：“外宣部好几个人也走了，秦渔接任，他原先是搞营销的，好像还做过娱乐圈的宣发，咱们今年争到全明星的举办资格，当初不知道熬夜交了多少报告策划，原以为要大干一场，谁知——”
叶修没有接话。
许宣：“老板给的奖金不少，何允要退了，他——也想最后多拿点，本来说好要来公会的，也罢，他不是少年仔了，我也不是。”
叶修长叹一声，“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许宣：“小叶，老板好像想约《明星电竞咖》的采访，外宣部给我透的信儿，电话采访就可以。”
叶修皱眉，“不接，这杂志上回闹过集资事故呢，疯了吧。”
许宣：“可人家挣钱啊。小叶，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可是，大家都是要吃饭的。”
叶修沉默一会：“我知道，可我——我是有苦衷的。”
许宣：“是因为你身份的事情吗？”
叶修蓦然抬头：“许哥，你——”
许宣：“我不知道，但怀疑这个的可不少，只是一直查不到东西，陶轩你也知道，说是老板，其实就是网吧起家，人脉什么的并不多。”
叶修：“他们，查到了吗？”
许宣：“没查到，可这就是最大的异常，你明白吧。”
叶修点头：“我懂。
”
许宣：“唉，大家已经同患难过了，以后的路，你要小心。”
叶修：“我知道了，谢谢许哥。”
10
罗钧苦笑着送走苏沐橙，他也算嘉世元老了，退役之后接手训练营当了孩子王，苏沐橙还是他看着长大的。这姑娘不是个爱八卦的，察觉到不对劲，知道他罗钧人面儿广，直接就来问了。
他当然看得出嘉世暗潮涌动，大约是训练营主管的位置专业性挺高，陶轩没法换掉他，只能三番两次敲打。
还能怎么样呢？他才交了首付，背着二十年的贷款，虽然他很怀疑嘉世能不能存在二十年，不过眼下，他可不能离开。
苏沐橙坐在上林苑的出租屋内，一肚子都是气，苏沐秋还在里面和小怪作斗争，她一个人拿刀子剁苹果。
“你也知道，现在联盟收入与日俱增，各种商业活动层出不穷，优秀的选手一天多过一天，陶老板，他等不及了。”罗钧说道。
“那他想怎么样？嘉世可离不开叶秋。”
“也不是要他走，就是让他低个头，服个软，多少参加一些商业活动。”
“只是这样吗？”
“目前看来就是这样。”
“可是，如果他不答应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沐橙，人心是会变的，你们，多留点神。”
留神？怎么留神。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苏沐橙不是单纯听话的乖乖女，从小跟着哥哥苦大的女孩早就把天真丢到十万八千里外了，可嘉世的事情，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有人怀疑，小叶干过什么不干净的事，或是家里有问题才会一直不露面。”
“还有人说，有钱谁不想赚，小叶是故意杠着老板，想敲笔大的。”
“有人说他去网游里帮忙，是在收买人心，还有技术部，他明明都已经是选手了，还总是往技术部转，这是想把嘉世的资料多多掌握，让老板没法甩下他。”
“还有训练营里好几个战法的选手，都让他挑了不足，就有人传言他是压着新人不让出头，稳固自己的位置。”
……
“小叶他，除了不接商业活动，其他都做得太好了，不贪财不好色，能忙公会，又能做装备，打比赛的时候尽职尽责，指导训练营的时候也都是实话实说。可就是因为太干净，所以才容易被泼脏水。”
是啊，苏沐橙把苹果剁成泥，藏污纳垢太过普遍，反而容不下清静之人。
苏沐秋摇着轮椅出来，看见苏沐橙魂不守舍的样子，问道：“怎么啦？”
苏沐橙把事快速说了一遍，苏沐秋没有意外，他其实比叶修更早看出端倪。
“《明星电竞咖》，这杂志我知道，看着红火，不过千万不能接。”
“诶？”苏沐橙怪道：“哥，你还看这些啊。”
“我这不查资料嘛，也就看顺路看了一些八卦，这个杂志玩过火了。”
“叶子哥也是这么说的，所以他不打算接，这会儿大概在跟陶老板打擂台吧。”
11
“电话采访也不接，QQ采访也不接，你到底想怎样？”陶轩忍了又忍，还是想发火。
“这本杂志的采访我通通不接，这杂志最擅长断章取义，歪曲事实，跟贴大字报似的，老郭当年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和他们说好了，最终成稿的时候要得到我们的同意。”
“那他们之前闹的那些事儿呢？打榜，拼热度，你不会不知道他们以前是做娱乐圈的吧。”
“那
又如何，就是要流量要热度！”
“集资的事儿出过多少问题？他们得罪的人可不少，当初烽火联赛出事情，连雷霆现在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还不是遭了池鱼之殃。”
“成王败寇，你不是最在乎这胜负的嘛。”
“对，我是在乎胜负，但我不只在乎胜负。”
“商业化是整个联盟的趋势，不然哪里养活这么多人，如果还是当初那样的苦日子，你觉得会有现在联盟蒸蒸日上的趋势吗？”
“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不改变呢？”
“我有苦衷——”
“又来这一套，你看周泽楷，你看黄少天，你看王杰希他们也接商业活动了，影响了他们在比赛场上的表现没？你的老对手韩文清不也接代言了吗？霸图的老板也没有为难他，给了他充分的战术自由，我现在不是要你去拍片子拍广告，就接个采访而已。我们这次要办全明星了，队长全程不露面，一点消息也没有，这不是笑话吗？”
叶修沉默一下：“我可以出场，表演赛什么的都可以，露面就算了，还有，明星电竞咖这杂志采访我真的不能接，他们树大招风，可能快要引火上身了。”
“你怎么知道？”
“陶哥，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流量打假，四处都要抓典型，电竞界就这么一个典型的靶子，不抓他们抓谁？”
陶轩这次也沉默，“只是一篇采访而已。”
叶修：“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陶轩：“小叶，形势比人强，你说荣耀不是一个人的游戏，是啊，一叶之秋身上的装备可都是钱砸出来的。这会儿不比当年，打材料要人要钱，做装备要人要钱，训练，杂物开支，一样一样都是钱！”
“我们国家早就把电竞列为正式体育项目了，可拖了这么多年才发展起来，你以为真是因为你们努力拼搏挥洒汗水的样子打动了大众吗？要是这样早就成事了，是因为钱，因为经济效益，因为大笔的税收，因为资金的流入，没有物质，谈什么情怀，谈什么梦想？你也是联盟初期过来的，当年咱们被当成过街老鼠一样，你忘了吗？”
“我记得的。”叶修回答。
当怎么会忘记呢？辗转多个城市，奔波劳累，多少次被鸽，多少次被嘲，绿皮火车上，众人一边吃盒饭，一边复盘，还被路过的乘客冷嘲热讽一番。
“现在不是当初了，虽然电竞的名声还没有那么好，但是一定范围内，至少在年轻人眼里，已经不再是过街老鼠，可以转播，可以公开讨论，是经济效益为我们带来了这些，若不是这样，你的梦想早就结束了，明白吗？”
他当然明白，甚至比陶轩更明白，是越来越多的人可以在游戏里一掷千金，也是更多的人被掏空精神却难以安家，把仅剩的一点激情寄托在虚拟世界，是当年偷偷玩游戏的孩子们长大了，也是真金白银流进各个钱包。
可现在，他们还想要更多。
“电子竞技不是表演。”叶修说道，“到底是要靠成绩说话的。”
“可我记得你说过，观众们的水平，根本看不出你们那些战术意识吧，你拼命打出来的比赛，人家又看不懂。”
“我不是为了粉丝打比赛的。”
“这话你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吗？”
叶修不言，半晌之后说道：“陶哥，联盟最初真的是靠一批为了梦想的人撑起来的。”
“那是过去。”陶轩冷冷说道：“立足当下，面向未来，这也是你说的。”
12
谈话不欢而散，采
访没有接，两人也暂时无话可说，苏沐橙犹豫一下，还是把从罗钧那里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叶修。
训练室里，刘皓正和其他队员说笑，虽然还没有正式宣布，不过这他这个副队长是铁板钉钉了，能站在这里的都不是傻子，对俱乐部的暗流多少都有所察觉。
叶修和苏沐橙进门，训练室安静下来，刘皓第一个笑道，“叶队来了。”
叶修还没有说话，苏沐橙先开口，“我今天手痒，诸位，谁来和我打几盘。”
没人说话。
“没有人，哎呀，可我今天真的想打几盘。”苏沐橙笑眯眯地说：“刘皓，你来陪我玩两盘怎么样？”
刘皓笑容不改，硬着头皮接战了。
13
当天苏沐橙把暗无天日轰了个人仰马翻，晚上苏沐秋听到这事还笑了一场，笑完之后，兄妹俩谁也没说话，苏沐橙突然哭了起来，“哥，我，我还是想哭。”
苏沐秋揽着妹妹：“那就哭吧。”
苏沐橙趴在苏沐秋肩头闷声流眼泪，苏沐秋看着窗外嘉世火红的队徽出神，这队徽还是他们一起商量的，最初没有那三颗星，只有一片枫叶，他还做了个木头模子来着。
苏沐秋自认为从来不是什么纯粹为了梦想的人，他要养家糊口，可是多年的摸滚打爬，他也明白，想要挣钱，就不能一切向钱看齐。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然而叶修从来都只要胜负，也只能要胜负。
“有得有失，有欠有还，老天不许人太贪。”苏沐秋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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