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边际的花海中,静静站立着两个身影。
长夜黑沉,万籁俱寂,一轮弯月泠泠悬挂在苍穹上,将漫山淡紫糅成朦胧的光晕。
“你想好了?”
红衣青年晃了晃手中的玉铃铛,像是在轻嗅上面的香气。
“我将你的全身经脉换给你弟弟,不代表你会死。你只是会变成一具瘫卧在床的废人。”
“给你用的药,还有三四日才失效。你现在还可以行走,为何不等你弟弟醒来,再和他商议日后的打算?”
“您大发慈悲留我多活了二十来日,让我亲眼看见我弟弟转危为安,已是再仁慈不过了。我怎敢辜负您的好意。”
“只是……”
女子苦笑一声:“我弟弟因救我而伤,本就是我一人之责,用我一命换他一命是应该的。”
“我已成废人,家中断不会容得下我这个一无是处的残废。”
她垂下眸:“更何况,若我弟弟醒了,也不会允许我为不拖累家人自行了断。”
“你们感情倒是深厚。”红衣青年不置可否地淡笑一声。
“若您有兄弟姊妹,大概也会明白,愿为彼此豁出命的感觉吧。”女子亦是柔柔地笑了笑,虚弱的身体如风中残烛,岌岌可危。
“我确实曾经有过非常宠爱的妹妹,也曾愿为她倾付一切。”
清冷如水的月华倾洒了红衣青年一身,他眼中倒映着万里星河。
弯唇笑起来的时候,恍若满世界红莲盛放。
女子看得呆了。
但见他薄唇轻启,微笑着一字一句清晰道:“直到她对我下了毒,又害死了爹娘,我才明白啊,血缘至亲,不过是比蝉翼还要脆弱的笑话罢了。”
“啊,不过她很早就死了。”
“你说,如果她其实还活着……这么多年的恨,她要怎么还呢?”
那双熠熠长眸中血气浓郁肆意。女子骇极,腿一软,跪在了花海中。
青年意味深长地挑眉:“将死之人,何以害怕至此。”
“罢了,我要回去了。我捡到一个很有意思的小东西,还得回去照顾下。”
“南宫月谷主!”
女子突然急急地开口道。
“您不怕我从花海中脱身,将您的过往告诉他人吗?”
南宫月转身的动作只是稍有一滞:“你不会。再者,你也低估了烟萝花呀。”
脚步毫不留情地踏在脆弱的花蕊上,一步一步,却连半点香气都未沾上衣角。
离去的身影翩然而决绝,低语消散在微风中。
“没有回生铃解毒,烟萝花的‘醉生梦死’,可是不出三步就会让你丢了性命。”
他像是在自顾自地低笑:“温柔乡般的花香下是血肉沉积的尸气,可所有不信邪的人偏要闯。”
“自我十年前种下第一株以来,它是越生越旺盛了啊……”
木屋内燃着烛火。简陋的遮帘后,床上的少女气息微弱。
只是比起刚到此处时,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
南宫月静坐在她身边,面色淡漠,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白玉似的手轻轻拂过少女紧闭的眼睑。
初遇那一日,她对着自己傻笑的时候,一双杏眼水光粼粼,看不清是琥珀般的棕,还是玛瑙似的红。
可那都不重要。
他垂首注视着她腕上的红绳,目光落在那枚晶莹剔透的红玉上,神色有一瞬癫狂,随后被他死死压了下去。
是啊……有这个东西,别的,都不重要……
这么多年了,十年前被大火吞没的人,会有多少可能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呢?
但如果是这个少女从什么地方偷了它……
他目光阴冷。
——我会救醒你,然后让你生不如死。
我眼前一片混沌。
死前最后看到了火红的凤凰花林,连走马灯都像是发生在这里的往事一般。
我看见最高的那棵树上,吊儿郎当地坐着个瘦瘦的小男孩,红衣似火,面容被一层薄雾遮住了。
“哥哥!”树下的小女孩仰头望着他,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你别不高兴了,下来吃饭吧。”
“娘亲罚我不许吃饭,我怎么敢吃。”小男孩语气很温柔,却不容置疑地拒绝了她。
“你别再研究什么毒花了。爹爹一直教我们学医济世,哥哥为什么要这么执着毒呢?”
小男孩叹了口气,从树杈上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她面前。
“可光学医保护不了你们呀。”
他伸出手,小心地将妹妹揽进怀里,拍了拍她那委屈地耷拉着的小脑袋。
“即使一生救死扶伤仁心仁德,世上总会有恶人来无故寻仇。”
“我想保护你啊,陌儿。”
那个小女孩……是我?
还是和我重名的人?
可是若只是拥有一样的名字,为何会出现在我死后残存的意识中?
还是说,我并未……
“该吃药啦。”
好像有人在我的耳边轻轻柔柔地说话。
“你眼皮动了,现在只是在浅眠。是时候睁开眼睛了。”
那声音仿佛有魔力,我竟真的顺着他的话,从虚无的梦境中挣扎了出来。
啊,是那个美人。
原来那不是错觉。
原来我真的没死。
大美人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手心软软的,带着暖人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