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1 / 2)

行军速度到底慢些,三日脚程后方至通州,于城郊安营扎寨,待于通州整备的粮草先行。李栖梧未入城内别院,只同将士一起亲手搭了帐篷,连杵木钉钉亦亲力亲为,仔细询问,一一记下。酉时未尽,营地里升起了噼里啪啦的篝火,几位将领放松了些,围着柴火默不作声地坐着,一面撕扯干粮一面查看羊皮卷儿地图。

李栖梧没有进膳的心思,巡查至军队队尾,坐到护栏营门外边同顾安陌小声说着话。

顾安陌见她以拳头轻轻锤着大腿根儿,无奈道:“原本备了车,你却偏偏要跑马,许久未练了,到底禁不住。”

李栖梧轻轻蹭蹭她的肩膀,低头道:“正是许久未练武,如今不将骑术拾起来,战场上可怎么办?”

“你竟果真要厮杀不成?”顾安陌皱眉。众人皆知君主御驾出征不过压阵后方罢了,听李栖梧的语气,却仿佛有旁的打算。

李栖梧捏着大腿酸痛的肌肉,眉目间有些恍惚,抿嘴不再言语。

“哒哒,哒哒……”细微的震动自远处传来,李栖梧以右手掌心贴地,静静听了一会子,那声响由远及近,奔如破竹,心下疑窦,转头同顾安陌对视一眼。

马蹄声愈来愈近,竟是单骑,踏在宽阔的山谷间,引发空旷的回音,顾安陌“唰”一下站起身来,将剑柄握紧,转头欲令全军戒备。

尚未来得及迈出步子,衣角却被一双手迟疑地拽住,顾安陌垂头,见李栖梧的手轻轻抖了抖,彷徨地将她的衣角重重一捏,她未起身,仍旧是随性风流的坐姿,顾安陌却发觉她的肩膀被捶打似的绷直了,眼神柔软却深远地望着马道上渐渐清晰的身影。

顾安陌依着她的视线眯眼望去,四蹄笼罩在沙尘中,将一缕横烟盛载而来。

高头白马奔至眼前,一记拈花般漂亮的收绳,前蹄高高抬起,仰出一贯破宵的嘶鸣。一旁的将领听见动静,忙往这头奔来,至近前排作几列,跪地齐声道:“太后娘娘千岁!”

范媚娘立于马上,呼吸紊乱喘着粗气,钗环不知是跌了还是并未佩戴,只剩一个散乱的堕马髻,衣裳下摆泥点斑驳,脖颈和胸腔似风箱一样重重起伏。汗水迷了她姣好的眉目,令她只能微眯着,她眼里没有旁人,也未将一声声“千岁”入耳,只润了润干裂的嘴唇,握着缰绳望着李栖梧。

李栖梧将拉着顾安陌的手收回,缓慢地站起身来,眼前的人狼狈得不像样,发髻似粗苯的村妇,衣衫如落魄的流民,可她比任何时刻都要像范媚娘,令不过分别两三日的李栖梧生出了一种跨越山水终于重逢的错觉。

她对她淡淡笑了,以从未有过的轻柔嗓音喊她:“阿徵。”

范媚娘眼神一敛,抿住下唇仍旧只是望着她。

顾安陌侧脸,微微叹了口气,招手令诸人退下,自个儿亦拾剑退出,将打开的护栏营门掩上。那营门原本仅是栅栏一样的木条,遮掩不住什么,却足够替李栖梧同范媚娘隔绝出一片山河勿扰的清净。

李栖梧想要上前将范媚娘扶下来,却听范媚娘哑着嗓子开了口:“我想明白了。”

李栖梧停在当场,仰头看她,范媚娘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气息有些哽塞,她将握缰绳握得有些抖的手抬起来,蹭了蹭自己的唇角,柔声道:“我以上火溃烂的舌根留你。”

李栖梧一怔,范媚娘收回手,夹了两下马肚,盯着她又道:“我以脚踝的断骨留你。”

心酸来得这样突然,令李栖梧霎时便雾了眼眶,她抿住嘴角悠悠望着马上的人,瞧见范媚娘的指尖最终指向她自己起伏的胸口,认真道:“以这里,留你。”

她的表白讲得别扭又委婉,可她知道李栖梧明白。她以所有李

栖梧为她治愈的地方留她,舌根、脚踝、躯体、还有她不成形的心脏。

李栖梧吸了吸鼻子,含泪带笑望着她,笑了一会子又拧了眉头,范媚娘终究是到了她的面前,说出了令她无法拒绝的话,可她要如何同她在一起呢?要如何跨过瞧不见的鸿沟,安安稳稳地拥抱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