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云,三更月,四更天,凌晨时分,重臣便身着朝服,垂首恭迎在宣政殿内。五更黎明伴着刺破长空的鞭响,礼乐巍峨,群臣叩拜,跪迎当朝天子及两宫太后登上坐席。
李长延粉嫩的脸庞掩在庄严肃穆的冠冕内,青黑金丝龙袍令他圆滚滚的身子也添了几分老成。童稚声声引着群臣上书,他亦听得似模似样。
两列臣子中,左上方首位为年过半百的首辅大人范仪,他身着正一品紫袍,佩金鱼袋,仙鹤补服昂首挺立,长须花白却精神矍铄,略瘦却高健的身板肩脊挺拔,岁月的纹路掩不住锐利的锋眼。
他当先一步,将象牙笏板举过头顶,躬身行礼回奏道:“越疆来势汹汹,驻守将军张潜率三万兵马退往丰州,以江河为障固守,今日快马入京请旨调西北边境十三万驻军,还请圣上定夺。”
事关重大,群臣寂静。李长延咬着下唇,皱起纤弱的眉头看向一帘之后的贺兰玉欢,贺兰玉欢轻轻点头安抚他,略一思忖便启唇回道:“调兵一事事关重大,还请首辅大人并兵部尚书曹大人退朝后入阁同皇上商议后仔细定夺。”
兵部尚书曹大人上前道:“除需兵部虎符、圣上旨意之外,还需摄政王白泽玺加印檄文方可调动兵马,恕臣斗胆,老臣曾上书十二道奏折奏向摄政王请旨,王爷却……”
他心知僭越,伏跪在地请罪。
群臣屏息以待,李长延挪了挪身子,皱眉头脱口道:“皇叔病了!”
话一出口,却不知妥不妥当,便不安地转头看向贺兰玉欢,贺兰玉欢闭了双唇,微皱眉头不语。
对首处的帘内微动,似乎能听见里头的人轻轻嗤笑一声。
户部仓管天下仓储的仓部徐郎中亦上前回道:“启禀圣上、太后娘娘,摄政王麾下的十万蜀军已驻扎阜阳城郊多日,另有三万兵马镇守望京城外,如今军饷难以为继,户部是否拨粮饷军,尚需摄政王下令。”
群臣或跪或立,奏报此起彼伏,将空旷的大殿衬得更加静谧,静谧中是滚滚而来的无声威压,直指龙椅略下方那个空荡荡的螭吻榻。
翡翠珠帘一打,朝堂骤然安静下来,贺兰玉欢似乎能听见范媚娘妖妖娆娆的鼻息。
颤动的珠帘停下时,范媚娘终于开了口,声音柔柔切切婉转莺啼,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摄政王为国鞠躬尽瘁而至缠绵病榻,国策定夺自是头等大事,摄政王身体康健亦是紧要,哀家自会亲自向摄政王请旨,只是军机不可待,哀家懿旨可动骠骑营两万大军,或可暂先支援一二,骠骑将军——”
青年才俊的范瑀正要领命上前,却听得殿门前的太监高声唱喏一句:“定远侯傅茗入殿求见——”
贺兰玉欢一怔,若无要事,王公群臣不可私自入殿。她心下思忖,才道:“宣。”
范媚娘瞧着贺兰玉欢眉头一挑,才将提起的双唇放下,微微凛眉看向殿门。
殿门被两个太监合力推开,王侯以下的官员皆回转身子躬身恭迎,傅茗身着公侯朝服踏了进来,头发被玉冠束起,风姿卓越,气质过人。
贺兰玉欢的眼神投向他手中握着的金线勾的象牙色丝帛,仿佛有了预感一般将僵硬的背部缓缓放松了些。
傅茗走到大殿中央,才依礼跪下请安道:“臣定远侯傅茗,参见吾皇圣上,太后娘娘。”
贺兰玉欢道声免礼,范媚娘则移了移身子,将宽大朝服下的小臂轻轻搭在扶手上,才笑道:“侯爷入京,哀家尚未设宴接风,是哀家疏忽了。”
傅茗道:“臣万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