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3)(1 / 2)

肖策笔直地望着唐剑,说:“昨天邹宇骐要告诉徐老师的时候,你怎么拦住了他?”

唐剑一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他说和你说,哪能一样?”

肖策:“什么意思。”

唐剑没直接回答,夹了块大排低头啃,声音含含糊糊:“徐老师为什么想走,你知道吧?”

徐知涵在回国前,已经在这个领域做到了顶尖,想请她去工作、讲课的国际知名公司、高校多不胜数,可她毅然归国,甚至为此与丈夫分居两地。徐知涵和Z大签约,作为最早的奋斗在互联网产业一线的那批元老,与志同道合的学院院长、骨干老师,一同把实验室发展壮大。

可没几年,互联网行业大热,当实验室的名声乘风而起,社会各界都将器重的目光投来,大小项目接连不断,一切就都变了味。

广阔的发展前景吸引着全国的高精尖人才,巨大的利润空间也引来身披彩衣的蛇虫鼠蚁。

科研的纯粹不再,她与当时的计算机学院院长同心协力,振臂高呼,希望能扭转局面,可惜利益链上的人越来越多,徐知涵被敷衍、被针对、被架空,最后反倒成了旁人口中那个立牌坊者。而那位年事已高的院长,“被顺势”荣誉退休了。

祸事从来喜爱抱团,也是在那个时候,她的丈夫罹患重疾,拖着病躯,远渡重洋回到她身边。

工作与家庭的双重打击令徐知涵心火俱灭。

陪伴丈夫走过完人生终程后,徐知涵重返校园,得知自己冠冕堂皇的头衔仍被保留,也不过一阵苦笑。那之后,她静心寡欲,安逸代课,有什么项目就接什么项目,对其他一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管那些糟烂事了。

这些事虽刚好发生在肖策进入Z大之前,但他是徐知涵的关门弟子,听师兄师姐们谈论得多了,心里也都有数。

唐剑此时问他,肖策心里有些诧异,却还是回答:“实验室金玉其外,内里一团污糟,这不是她最初想要创立的实验室,她太失望了。”

他回答完这个问题,迎上唐剑“可不就是吗”的眼神,一下明白了他这话的用意。

徐教授的理想国虽然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但是她走后,实验室要被曹林那样的人把持,她难道不会心寒吗?

肖策的逻辑链仍在刚才的问题那一环,没有因为唐剑的突然打岔和煽动而受影响,他说:“我知道徐老师为什么想走,这和我与邹宇骐谁去找她汇报这件事,有关吗?”

唐剑一怔,失笑:“当然有关,关系太大了。”他说,“邹宇骐去说,徐老师顶多安慰两句,让我们换项目。就剩半年了,她不可能正面和曹林起冲突。但是肖策……你不一样。”

肖策平静道:“我怎么不一样?我们都是她的学生。”

唐剑犀利道:“随便吧,假如你觉得是学生,那徐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就是你,她对你事事照顾帮衬,我们谁不看在眼里?如果是你提,她一定会考虑到韩越对你的针对,一定会明白,她走后你的留校环境会很不乐观。肖策,徐老师会帮你的。”

肖策没动筷子,眼里划过失望,说:“师兄,你也跟他们想的一样?”

别人闲言碎语,肖策不是不知道,他一点也不在乎,觉得清者自清,没有辩解的必要。可唐剑一向正直坦荡,他觉得唐剑不会那么肤浅。

“不不不,我没那么龌龊。”唐剑立刻道,“肖策,谁都有喜恶,徐老师又不是法官,她对学生有偏爱这太正常了。别人怎么碎嘴我没办法控制,但是在我看来,徐老师完全是拿你当作从前的她自己。”

这个说法肖策还是第一次听,他愣了愣。

“‘肖策这孩子,跟钻头一样,专心科研的那股劲,奔着目标去的那股劲,和我从前一模一样。’”唐剑模仿徐知涵的语气,说,“这话,是徐老师在去年年中结束的那个大项目庆功会上对我们说的,就是你生病没来的那次。”

谆谆教诲悉心教导不假,多年照拂关怀偏爱不假,肖策被唐剑说得双眼一热,微微垂下眼。

唐剑看见他有所动摇,立刻添了把火:“还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

他吞了口口水,迎上肖策疑惑的目光,字字有力:“徐老师之所以答应学校多留两年,根本不是因为那个国家级的项目,而是因为你!

肖策,你差一点就因为没有留学背景而无法留在实验室,两年前曹林想把你挑出去,替换成自己的学生,是徐老师一力保你,答应跟完全部项目再走。你自己想想,为什么接下去那一年,徐老师逼你逼到那种程度,让你跟项目、投论文,几乎天天加班,一年到头都没几个休息日?

就为了让你早一点攒够资本评上高工,让曹林没有理由再把你换掉!”

他加大音量,紧盯肖策,说:“肖策,徐老师对你的用心良苦,你能这么轻易辜负吗?”

不,他不能,他也不认为自己会辜负徐知涵的一片期待。

他这半生,很少有人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他。人们总对他说,肖策,这一生没那么长,得过且过、能得一晌之欢就算了,你不必那么努力,不必活得那么累。是他不肯,他和别人想的不同,所以一直都走得很孤独。

可一旦有这样的人出现——给予他理解,甚至与他同行。如此恩情,于他而言,便不仅是知遇。

这一顿饭,肖策食不知味。

最后唐剑拍拍他的肩膀:“我也承认我有私心。我太清楚我的技术瓶颈,没办法像你,依靠‘不可替代性’留在实验室。可我跟曹林、韩越都不对付,也不想以后向他们低头。所以如果我能够找到同盟,让他们接受本就该接受的惩罚,一举数得,有什么不好呢?”顿了顿,道,“你考虑考虑,反正申请书到年后还要重审,那时候徐老师也回来了,有什么不好说的我帮你。”

唐剑把“对抗曹林”这件事拉到一个看似绝对正义的高度,再加上徐知涵对他的期望,让人很难直接拒绝。他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最让他为难的,不是那个一直想让他难堪、让他挫败的韩越,而是整个407,他最信赖的师兄唐剑。

……

陈绯和宋银川在校门口被保安大叔拦了下来。

一看就是社会人士,喝得醉醺醺,深夜入校,没有校友卡,没有身份证明,甚至不愿意打电话找学校里所谓的朋友来接,保安大叔狐疑的目光都快扎穿两人了。

宋银川生怕保安报警,在风里冻得瑟瑟发抖,连忙说:“绯姐,你别搞神秘惊喜了,打电话让策哥下来接一下吧。”

陈绯淡定一笑,对宋银川说:“学校保安都很水的,我们等他回去打瞌睡,偷偷溜进去就行。”

宋银川面部表情僵硬,心里叫苦不迭:绯姐,我知道你这方法很管用,但是能不能别说出来,就算说出来,能不能别当着人保安大叔的面,这么大声说出来?

保安背着手,把进门的路堵得死死的,皮笑肉不笑道:“今晚只要我在这里值班,你们俩就别想进这个门。”

宋银川:“……”

陈绯没发脾气,甚至根本不当回事,她脖颈间觉出丝丝凉意,仰头去看,惊喜道:“银川,下雪了!”

宋银川:“哟,可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