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盛楼在市里,两人坐3路公交车去。花雨巷的尽头就是公交终点站,空位很多,陈绯坐在最前面,肖策却没停,一直走到最后一排,找了个窗边的座位坐下。陈绯嚼着口香糖,垂头玩手机,看也没看肖策一眼。
开到中途,车内已经满座,过道上还站了好些人。最后一排座位抬高,全车人的动作尽收肖策眼底。他看到华康医院那站上来个老人,还没等司机播报“请给老弱病残孕和抱小孩的朋友让个座”,陈绯已经从座位上蹦下来,半句话没说就要往后面走。
可陈绯一离开,原本站在她身边的中年男人就一个跨步拱到跟前,一屁股挨上去了。
肖策视力好,隔那么远都看得见陈绯眉头一抬,她不走了,转身凑过去,胳膊搭在那男人肩膀上,不知道说了什么,男人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而后,整个人几乎是被陈绯扯住衣领拖下了座位。
等待老人坐上去,陈绯才松开男人,对着他的脸吹了个极响亮的泡泡。
肖策在心里说,她这么横,也就是运气好没有碰到狠角色,真遇到无赖,恐怕要吃亏。念头没转完,眼看着陈绯径直朝自己走过来,到跟前了,冲他嘻嘻一笑。她没开口,肖策莫名就懂了,默默起身让她坐。
陈绯坐进去,跟他搭话:“大几?”
她一开口,旁边的乘客或多或少都往肖策脸上瞄了几眼,肖策有点紧张,生怕陈绯说什么不该说的,只干巴巴道:“大三。”
陈绯:“哪里人?”
肖策说了个地名,对着陈绯毫无回应的眼神,加了句:“在北边。”
陈绯:“哦,北方人。怪不得。”
不知道这怪不得指的是什么。口音?身高?酒量?
肖策没问,又听陈绯道:“被假广告骗来的吧?S大是三本里最烂的那批学校。钱全花在打广告上,什么山清水秀人杰地灵,都是坑外地人的。”
陈绯说完这句,看见肖策肃着张脸,不讨喜得很。也不想再跟他啰嗦,又低头摆弄手机去了。
燕盛楼位于S城中心地段,过去两年多,肖策只来过城中一次,还是为了给自己买的二手残疾电脑找合适配件。他对这里极度陌生,陈绯却门儿清。
两人到站下车,肖策跟着陈绯七绕八拐去了燕盛楼。
曹三先到,把包厢号发给了陈绯。他们坐电梯上去,陈绯说:“一会少说话,多喝酒。”
肖策:“嗯。”
其实不用她交代,肖策也无话可说。
燕盛楼里中央空调开着,包厢内更是暖烘烘的,陈绯一推门进去,就把外套脱了往肖策身上一丢。肖策跟在她身后,看见屋里坐着三个男人,桌上菜已经上了不少,餐桌转盘是电动的,慢悠悠地转着,菜品丰盛,里圈排着六瓶五粮液。
主座上坐着的年轻男人应该就是曹三,看见陈绯进来,没起身,歪着嘴笑道:“哟,日盼夜盼,终于把绯姐盼来了。”
曹三染了头黄毛,左耳上挂着个银环,脸上没肉,笑着的时候面皮撑起来,法令纹很深;不笑的时候,两颊的脸皮有点往下挂。
陈绯正对着曹三,和他隔着整张桌子,没坐下去,似笑非笑道:“三哥礼数周到,手底下人怎么这么不懂事。”
这话一语双关,陈绯绕着桌子往曹三身边一左一右陪坐的两人走去,说:“三哥请我喝酒,他是主我是客,他理应上座,你们两个算什么东西坐这个位置?”
说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曹三的,虽是笑着,语气却冷。
北方对酒桌座次最为讲究,肖策一进门就觉出不对。正对大门的主座是主陪位
,主陪左右分别是主宾和副主宾的位置。可曹三带来的那俩人,反客为主了。
“是是是,俩**的,是不懂事!不然前几天也不会跟绯姐没大没小的,一会让他们好好给你赔礼道歉。”曹三这回笑眯眯地站起身了,提起陈绯被人下药的事,颇高兴似的,他用脚踹了踹身边俩人,“滚过去。”
陈绯见座位空下来,没动,等曹三来请第二遍,才慢腾腾落座。
“行了,阿策,既然三哥这么有诚意,坐吧。”
肖策陡然被陈绯这么一叫,愣了瞬才坐过去。
曹三看到陈绯进门动作就明白肖策不过是个跟班,他的注意力全放在陈绯身上。他叫了服务员来开酒,二两的白酒杯,倒满五杯。
曹三领酒,三杯下去,陈绯看见肖策的反应,心里有了底——他的酒量即便不算顶尖,但放在这里足够了,不说数一数二,普通酒局也难逢敌手。
一巡过去,两瓶酒倒空,曹三见自家两个已经面色发红,陈绯和肖策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菜吃,没事人似的。
他心里知道今晚讨不到好了。于是放慢节奏,问陈绯:“这是楼里新人?酒量不错啊。”
肖策背脊一紧,望向陈绯。
陈绯浑然不觉似的,笑嘻嘻道:“乡下来的,也不懂规矩。”
曹三没多想,举杯和肖策手边的杯子一碰,意有所指:“想在花雨巷混,一定要把你们老板哄好,知不知道?”
他说完“哄好”二字,副陪位的两人都嘿嘿笑起来,目光直往陈绯衣领里钻。
这句话里的冒犯陈绯听得懂,但这会她要是发难就显得不局气,吃了个软钉子,陈绯神情不太好看,睇着肖策。
肖策端起酒杯,先喝了一半,又对副陪的两位遥遥一敬,杯底在转盘上轻轻一磕算作碰杯,他低声说:“向两位取取经,看来你们对哄老板这件事很在行。我干了,你们随意。”
陈绯没忍住,唇角抖了抖,夹了块羊小排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