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的日子非常平静,永远的黑夜模糊了时间概念,绿谷已经不知道在这里生活了多久,幽灵不需要睡眠也不会感到疲惫,于是他常常到处串门,问永夜居民们借些或深奥或奇怪或无聊的书看。因为空闲的时间太多,绿谷有时候也会选择眯一会儿,虽然不能像还是人类时那样进入深层睡眠,可放空思绪的感觉也很不错。
永夜的范围不算大,没多久绿谷出久就细细探索完了,有小镇和森林,远一些有山和平原,还有城堡……居民们按照各自的兴趣选择栖息地,喜欢群居和交流的就在小镇搭建房子,喜欢独处的就会看心情选择在森林深处或者更远的地方安家。
当然也有幼驯染爆豪胜己那样,只有在月圆时跑到永夜游荡上一天隔日再回人间界去的异类。
但绿谷出久始终都没有寻找到自己以幽灵之身第一次睁开眼时见到的那条黑色河流,也没有再次找到过那个披着黑色斗篷、浅栗色头发的少年,所以他至今都没有弄清楚那究竟是谁。
他向丽日打听过,然而丽日既没有见过黑色的河流,也不知道关于披着黑斗篷的少年的传说,更无从分辨对方是什么样的怪异。
绿谷甚至都不知道那个少年究竟是不是永夜的居民。
在这里不喜欢与他人交流、喜欢独自呆着的异类有不少,就算是喜欢交朋友的丽日御茶子也没办法认识这里所有的住民,绿谷其实也没有必须再次见到对方的强烈念头,只是当时落在他身上的那个带着恍然的柔软眼神,让绿谷出久惦记在心无法忘怀。
绿谷还是人类时的记忆在死后开始随着时间变淡,但并没有消失,他确定自己是不认识对方的,但他却想要知道,那个少年究竟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盲目寻找了一段时间后,不少永夜的住民都知道了幽灵绿谷在找人这件事,也因为无聊,不少听说了这件事的怪物也开始帮忙,永夜中掀起了一场找人风潮,最后终于有人提议,让绿谷去找守墓人欧路迈特打听,因为守墓人的身份比较特殊且停留在永夜的时间最为悠久,对于大部分的永夜住民都会有印象。
欧路迈特住在墓园里,穿着黑色的西装,听到绿谷出久的来意后,也没有意外,他早就听附近的住民说到过这个正在找人的幽灵的事情。
守墓人在永夜也是一个非常特殊的职业,他掌握着的是【异类】在人间诞生之后第一次回到永夜的通道,每当人间界有新的怪异诞生,灵魂受到召唤来到永夜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守墓人墓园的某个棺材中掀开棺材盖一脸懵逼地爬出来。
所以守墓人既是永夜的守护者,也是新居民的引导者。
实际上像绿谷出久这样,甫一出现就随风飘荡最后挂在人家屋檐上下不来的幽灵才是永夜的特殊个例。
欧路迈特仔细询问了绿谷关于那个少年的装扮和环境信息,然后回到屋中翻起了厚重的书本。
绿谷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这一整本居然全部都是怪物图鉴,每个怪物都配有插图,不过都是手绘的,旁边书写着怪物的特点信息和传说。
“绿谷少年,你说的那个存在就算是我也没有见到过呢,至少肯定不是从墓园中来到永夜的。”欧路迈特一边翻着书一边说道,“不过幸好,上代守墓人将代代相传的历史图鉴留给了我,里面记录了所有来到过永夜的怪异,数量有些多……我们一起来找找看吧。”
“居然有那么多!”绿谷出久咋舌道,然后他才反应了过来,“诶,等一下欧路迈特,居然还有上代守墓人,难道守墓人是可以传承的吗?”
“即使是怪异,跨过漫长的时间后也会迎来命运的终末,在这个世界上,哪又会有永恒的存在呢?”欧路迈特拍了拍小幽灵的后背,“人类以前也曾经有流传过神灵的传说,你觉得永夜会不曾有过那样的存在吗?”
“连神都会有啊??”绿谷感觉这太不科学了,虽然永夜本身就很不科学。
“现在的永夜住民基本都不知道的,毕竟神灵很早以前就已经陨落了,当命运的终末来临时,神灵和怪异也与普通的凡人无异……啊,披着黑色斗篷的怪异,奔腾的黑色河水,绿谷少年,难道说你提到的怪异是这个吗?”欧路迈特翻阅着图鉴的动作停了下来,页面停在了一张暗色调的插图之上。
黑色的斗篷下裹着看不清的躯壳,那陌生的怪异一手执镰,一手提灯,脚下翻滚着黑色的河水,隐约可见无数挣扎的人影在水中翻腾,黑色的兜帽下却是一片模糊,绘图者没有放上确切的面容。
绿谷出久手指摩挲过粗糙的页面,这幅图给他带来了熟悉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找到了正主,于是连忙看向了旁边书写的说明记录——
死神,冥河之主,掌生死轮回。
下面留着大片的空白。
“诶,没了??”绿谷出久惊讶。
“这可真是古老啊……”欧路迈特也十分惊讶,“绿谷少年,你遇见的居然是这样的存在吗?这就有点麻烦了,死神既不是生灵也不是死灵,他就是死亡本身,就算是命运终末的消逝概念也是很模糊的,永夜已经很久很久都没人听说过、甚至是见到过死神了。”
“可我确实是见到了啊……”绿谷出久心中挫败,图鉴上给出的信息太少,来历和可能滞留的所在地都没写,永夜的居民又很久没见过,线索在这里就断了。
“就像是我说的,死神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若不是绿谷少年你的形容,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他还存在……”欧路迈特思索了一下,说道,“我觉得你能够见到他,甚至是他直接将你送入了永夜这件事,本身就是有意义的。”
没有解决烦恼的绿谷出久带着比之前更多的疑问离开了墓地。
在家人走出了自己离去的伤痛之后,绿谷渐渐地不再趁着夜色前往人间界,他已经慢慢习惯了头顶或盈满或亏缺的皎白明月和宁静的夜色,抛却了身为人类时的纷扰之后,绿谷出久逐渐变成了快乐的小幽灵,他甚至连只有满月时来会才永夜游荡的爆豪胜己都敢调侃上几句了。
在永夜的生活和平而悠闲,绿谷在这个不存在太阳的世界生活着,随着时间的流逝认识了更多的伙伴,有些性格相合能聊到一起,有些比较冷漠,最后也只混成了点头之交。
就像是丽日告诉他的那样,永夜中的怪异有时候会变得找不到,可能找个地方蒙头一睡就是好久,也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了。
绿谷出久在永夜的生活大部分时间都算是愉快,只是那个他最想见的死神少年,绿谷一直都没能找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绿谷感受到了自己曾经听说过的召唤。
他来到永夜的时间很短,或许是所有怪异中时间最短的,当那种应该离开这里前往某个地方的感觉强烈到来的时候,绿谷出久甚至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和邻居丽日御茶子道别。
绿谷出久向着森林的深处飞去,他扑入林间的夜雾之中,身形逐渐变得虚幻起来,周围一切的景色都在扭曲,当视野重新清晰之时,他回到了那个很久以前来过的地方。
宽阔的黑色河水在河道中向着未知的方向奔腾着,那个黑色斗篷的身影正在河边等待着他的到来。
幽灵绿谷的情绪逐渐波动起来,越是靠近对方,那种预感就越发强烈,他飞到了河边,那个面向着冥河的身影转了过来,绿谷又看到了那张明明只见过一次,却让他惦记到现在的容貌。
少年模样的死神没有说话,看上去对于绿谷的到来并不意外,他只是向着白斗篷的幽灵伸出了双手,一只手中握着黑色的镰刀,另一只手提着一盏摇曳着绿色火苗的提灯。
他示意绿谷出久接过它们,然而绿谷却还有一肚子的疑问没有说出口。
“为什么……”白色的幽灵呢喃着,不能理解对方的行为,这让绿谷感到迷茫,而死神少年也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继续示意绿谷接过他手中的东西。
踌躇的时间并不长,绿谷出久终究抵不过心中的声音,伸出了变得半透明的双手,镰刀与提灯入手,传来奇异的冰凉与温暖。
绿谷出久愣住了,他白色的幽灵斗篷在一瞬间化为比夜晚更为深沉的漆黑,身前交付出镰刀与提灯的死神身影却开始逐渐变得透明。
死神深深看了绿谷一眼,就像是想要永久将他记在心中一般,然后半透明的死神转身面对翻涌的冥河,一跃而下。
“啊……!”绿谷出久刚发出声响,对方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翻滚的水浪之中,黑暗的河面下人影翻涌,那是无数被忘川之水冲刷着逐渐剥离记忆,向着往生之地随波逐流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