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丽的浅紫色一点点沉淀下来,在柔软的丝帛上勾勒出一丛丛怒放的紫薇花,繁花秾艳,给这个万物肃杀的季节平添了几分暖意。夏雨荷纤纤素手灵巧地飞针走线,神情专注,柔美清丽的脸庞满是恬淡之色,暖阁里安静异常,唯有红箩炭燃烧所发出的哔啵声。
乾隆抱着一个紫貂皮毛的襁褓,悠然地坐在炕凳上,眼眸静静的凝视着暖阁里忙碌的佳人,惬意非常,所谓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便是如此吧。
怀中婴儿的啼哭声瞬间打破了和谐的宁静,乾隆忙不迭地抱着她柔声哄着。
夏雨荷蓦地转过身来,婉声道:“妾身不知皇上驾临,请皇上恕罪。”
乾隆笑道:“是朕不让奴才们通传的,紫薇都哭了,你这个做额娘的还不哄哄她。”
夏雨荷微怔,小心翼翼地抱过紫薇,怀里的女儿是那样的脆弱和柔软,五官秀丽,皮肤白皙,嫩的几乎能掐出水来,精致地像个瓷娃娃一般。
“紫薇这孩子现下是皇额娘养着,朕总觉得亏欠你,今儿便抱着她过来让你们母女亲近一番,朕近日也让内务府拟了封号,雨荷你瞧着哪个合适?朕听你的。”乾隆温柔地给夏雨荷理了理额边的碎发,笑道。虽然夏雨荷对外言说是富察家的女儿,但私下里乾隆还是喜欢称呼她雨荷,这是他们二人由衷的默契。
夏雨荷轻笑:“共主的封号左不过是择一些吉祥好听的字眼罢了,雨荷也不好说什么,何况紫薇现在才四个月大,皇后主子亲生的三公主也是五岁的时候才得了封号,紫薇怎好越过她去。”
“韫琦的封号也是朕和皇后商量后才定下来的,朕有六个儿子,亲生的女儿却只有韫琦和紫薇两个。”乾隆爱怜地抚着紫薇娇柔的小脸,笑意阑珊。
“皇上对内务府拟的封号都不满意吗?”夏雨荷也不再推脱,接过那名帖,细细地翻看。
“都是用烂的字眼,朕总觉得俗气了。”乾隆摩挲着手上的青玉扳指,转眼便看见紫檀螺钿小几上放着的书,笑道,“雨荷你倒是有闲情,还看诗三百。”
“皇上也喜欢?”
“沉博绝丽,余韵悠悠。”乾隆叹道,“朕素日也喜欢看这个。”
“妾身最喜那一首周南·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夏雨荷清泠的嗓音似珠玉落盘,“宜,所安也,是一种难得的人生境界,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乾隆默默注视着面前的清丽女子,她这份才情和纯真才是真正吸引他的地方吧,乾隆握住夏雨荷那纤纤素手,旋即笑道:“既是如此,朕便许咱们女儿福泰安康,一世长宁,紫薇封号便是和宜如何?”
“和宜。这个封号甚好。”夏雨荷秋水般澄澈的双眼立刻蒙上一层淡淡的水雾,浅笑盈盈,“妾身替紫薇谢过皇上。”
襁褓里的紫薇神情专注地听着二人之间的温情话语,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乾隆十一年正月,乾隆正式晋封谨贵人富察明菡为嫔,赐封号“静”,取“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之意,同时拟定皇五女封号和宜,尚在襁褓中的公主便有了封号,乾隆算是开了先例,引得后宫嫔妃议论纷纷,甚至有人跑到皇后面前碎嘴,富察皇后闻言不过一笑了之。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乾隆入春之后便生了一场大病,身上起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红疹子,奇痒无比,而后便红疹便发展为脓包疮,壁薄液多,流出腥臭的黄色脓水。富察皇后担忧皇帝病情,搬进了养心殿照顾乾隆,没想到富察皇后居然也被传染了,夏雨荷近日多在太后处走动,今日便也跟了太后来探望皇帝皇后,养心
殿笼罩在一股浓郁的药香味中,太医院的太医黑压压地跪了一屋子,太后蒙着面坐在上头,细细查问,乾隆得的便是疥疮,多因湿热内蕴,虫毒侵袭,郁于皮肤所致,这病传染性极强,服侍乾隆的内监和宫女已经有不少染上这病了。
夏雨荷随侍一旁,忧心忡忡,她想起幼年时奶娘的儿子曾经也得过这个病,奶娘不懂什么医术,用了土方子将其儿子治好。夏雨荷便自告奋勇地要求给帝后侍疾,除了太医原本给帝后用的黄连解毒汤和五味消毒饮,夏雨荷另外让人从御药房处领了雄黄,百部,艾叶,水煎后滤除残渣,剩下的药水便用来擦拭患处,她还备了薏苡仁、绿豆、赤小豆加上碧粳米熬成的粥,给帝后服用。夏雨荷这段时间日夜操劳,因着疥疮强烈的传染性,又有皇后的前车之鉴,其余妃嫔纵使担忧乾隆身体,也无法前来探望,伺候帝后的活计尽数落在了夏雨荷身上,富察皇后症状更轻些,休息一段时间便挪回了长春宫,乾隆这一病便是三个月,待到完全康复之际,已是繁花似锦的盛夏时节。嘉妃就这样的大好风光中顺利诞下了乾隆的八阿哥永璇,可怡嫔柏兰筠就没能沾上这份福气,她骨盆狭窄加上产时突发血晕痉挛之症,导致难产,关键时刻静嫔富察明菡身边的宫女魏解语急中生智想出民间偏方助产,怡嫔拼死生下了乾隆的六公主,可惜天不假年,怡嫔产后血崩,撇下新生的六公主撒手人寰。乾隆伤感,追封了怡嫔柏兰筠为怡妃,归葬妃园寝,并给六公主赐名徽瑜,贵妃高妤念着和怡妃柏兰筠旧时的情谊,主动请命抚养六公主,乾隆欣然应允。怡妃的死并没在后宫激起太大的水花,紫禁城的时间依旧如潺潺流水般不疾不徐的逝去。
慈宁宫,柔软的五蝠捧寿毡条绒线毯上,和敬公主韫琦举着一个玉绣球逗弄着年幼的紫薇,刚满一岁的五公主紫薇穿着一件麒麟绣球的大红色肚兜正在蹒跚学步,藕节一般白嫩的小胳膊不住的挥舞着,嘴里发出银铃儿一般的笑声,可和敬似乎有意逗她,就是不让她拿到玉绣球,见五公主气鼓鼓的小模样,一旁随侍的宫女嬷嬷也是忍俊不禁。皇后抱着永琮坐在下首,也是笑逐颜开,已经升为静嫔的夏雨荷掩唇而笑,望向紫薇的神情柔和似水。
玉绣球滚落到绒线毯的边缘,紫薇迈着小碎步走过去拣,过去的一年里她完美地诠释了一个乖巧安静的婴儿形象,如今到了能走的年纪,自然是要好好发泄一下。她弯下腰想去抱那个玉绣球,却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随后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带着淡淡龙涎香的怀抱里,除了乾隆,还有谁呢?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和敬公主韫琦见是乾隆,忙不迭地行礼,仪态娴静从容,端的是一股浑成天然的皇家风姿。
“皇···皇阿玛吉祥。”紫薇便也学着和敬的样子,对着乾隆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声音软糯。
乾隆见了亭亭玉立的大女儿和玉雪可爱的小女儿,心情甚是欢畅,捏捏紫薇粉嫩的小脸蛋,朗声笑道:“紫薇又重了不少了,皇额娘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