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程心里哦豁一声，满面遗憾地掐掉了自己臆想中英雄难过美人关的绮丽故事。
陶琤和唐圆走在巷中。
未到地方，先迎来幽幽茶香，步到窄巷深处，一个泼墨茶字的驼色长幡横支飘扬。进了底下半阖的雕花木扇，早已有人等着，将陶琤两人引向里侧雅间。
雅间中，柳青书端坐桌前，见到来人，一颔首，便行云流水地布了茶，淡淡说了声请，活似个端方公子。
“今天的时间比昨晚充足了些，陶队长还想问什么，便问吧。”
陶琤坐了下来，先未回答，把那纸盒拆了，粉嫩小蛋糕摆好，塑料小叉子递到唐圆手里，才对上柳青书饶有兴致打量的视线。
“那女孩不是重点吧。为什么要找上我们合作？”
“不错，那小女孩的确不是最重要的。”柳青书赞赏一笑，“像她这样还留有意识的失败体，我这边的人已有数十个样本，提取血清检验变异状况也在进行当中，我看中的，是你背后的势力。”
陶琤坦荡道：“我背后没什么势力。”
“陶队长自这么认为罢了。”
陶琤眼中闪过疑惑。
她自进了训练学校至今五六年几乎未和家里人联系，唯一一次联系在几月前，吵得天翻地覆后烦躁后休了次假，到了偏僻X镇躲清闲。
应该没有人知道她和她父亲的关系才是。
“我也没有为难陶队长的意思，”柳青书慢慢道，“毕竟，京都研究所的高层实在太难接触，有一分可能，我们也不会放过。”
在旁拿着小勺子舀蛋糕的唐圆动作微不可察地停了停。
京都研究所的高层？
陶琤乍没想起来，而后才抓住了头绪。
她师娘啊。
昨晚找人查柳青书父母档案时，那边反馈最后几年被调去了京都研究所，需要高层的人才拿得到，她还想过是否请在研究所居高位的师娘帮忙。
又思及自师傅离世后师娘最厌烦就是他们一群徒弟，这几年见他们拜访都是直接把人扫地出门，更别提帮忙调档案，就作罢了。
“你要是提的是我师娘，怕是打错主意了，”陶琤苦笑道，“她不会听我的。”
柳青书声音柔缓：“挺好的，那我们就坐着等死吧。”
“你就这么肯定，通过我师娘就能找到将所有复原的方法？”
“从你师娘那里入手，可能会找到我们需要的核心样本，提高复原一切的可能性，”他神情坦荡语气平静，“我不敢绝对肯定。”
陶琤沉默了一瞬，转了话题：“你父母的死和研究有关吗？”
柳青书好似猜到了陶琤会问，神色未变，点头道：“不错，上世纪以来全华国上下会有一些奇闻异事发生，譬如有人可通自然，在众人面前青天白日唤雷降雨，或在极端情况下突然拥有某种非凡的能力，孱弱母亲在疾驰的火车前爆发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救下自己的孩子，多数人当作闲谈，或是归咎于道法，这等奇闻，也是十多年前道教在我国向来盛行的缘由之一。”
“而我的父母在动物身上也发现了类似的情况，他们提取样本展开了实验，提取出了一段参照组没有的基因片段，被研究所知道后，上面提供了身上发生过奇闻的人体样本，两相比对，那些人体中也含有相同的基因片段，而普通人如预料中的一样，缺失那一段。”
“这个发现令所有人振奋，看到了普通人在未来拥有道法般呼风唤雨的可能性。以我的父母为首，迅速开展在动物身上编辑加入这段基因组的实验，但实验结果出人意料，变化微乎其微，有人提议在人体上进行实验，或许能得到跨越性的进展，我的父母坚决反对在不成熟阶段进行人体实验，那些人越过了我的父母向上汇报……”
柳青书微顿了顿，语气依旧平稳，继续道：“上面的人知道后，同意以人体实验作为我的突破口，我的父母被强制调去了京都研究所，十年之后的事，想必你
也知道了。”
陶琤沉默了一瞬，说了句抱歉。
“没什么，过去很久了。”柳青书淡淡道。
陶琤不死心继续问：“那除了这个呢，就没其他办法了？”
“有啊，”柳青书道，“如果我没猜错，今天下午的雨后，每个人就会获得异能了。如果有人获得了掌控时间，或者治愈的能力，足够强盛，就有可能。”
他轻轻啜了口茶，一笑道：“不过，怎么可能呢。即使是前段时间出逃的那个最高危险等级实验体，掌握的也不过是全属性自然能力。”
“说起来，”柳青书目中露出轻微的嘲讽，“研究所本来不想这么提前的，还没有做好万全的谋划，可惜至今为止最成功的实验体跑了，他们掩盖了将近半个月也未能找到人，就撒手将一切提前了，倒是好魄力。现在是雨季，想来是让水系异能的人扩大雨水的面积覆盖整个华国，掺入增强体质的药剂，借以神雨之名引导进化。”
“你知道的不少。”
“不错，可惜消息来源不能向陶队长透露。”
“你相信我就不会转身把你的事告诉研究所？要知道研究所的势力现在可是如日中天，一旦被知道……”
“既然向陶队提出了合作，我们这方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柳青书轻描淡写道，“多谢陶队长替我们考虑。”
“最后一个问题，你说成功体和失败体在最后都是殊途同归，走向死亡结局，那研究所为什么还执意要进行这一场活体革命？”
“我若是站在了主导者面前，也想问问这个问题。”
陶琤没甚想问的了，站了起身，道：“多谢相告。”
“听了这么多，还没打算把那小女孩给我？”
陶琤嗯了声。
柳青书突然笑起来：“没必要吧，你跟那小女孩非亲非故，何必维护她到这个地步？”
“你的父母，和那些人类实验体非亲非故的，何必反对？”
柳青书哑了口。
“下午雨后，我会回京都，”陶琤道，“于情于理，也会去拜访我师娘一趟的。”叫上吃完小蛋糕安静听着的唐圆，走了。
柳青书静静坐了片刻，才将手中冷茶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在喉间划过唤回理智，他恨恨道：“那是他们傻！”
若不是他们傻，怎么会愚守原则不愿变通，怎么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消失，连个尸身也寻不回。
现在再和他说什么敬畏生命的鬼话，谁信！
柳青书想起和陶琤抢那小女孩时她提的那句京都研究所所训，正心峻德，格物致知，对生命永怀敬畏尊重之心。
进京都研究所一直是父母的理想，那条所训也一遍遍讲述在他耳边，言语间充斥着向往和崇敬。
那是承诺，是信条，更是坚守。他们道。
可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们真的进了那地方，那份当珍宝似的，擦亮了又埋藏谨记心底的字句，却是被人直接踩进尘埃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