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闻言笑容一僵,又忽地笑出声,眼角似有泪光闪烁,“是、是她的孩子?快,快快快,快进来!”
她随手抹掉眼角的泪珠,连连邀他们进去坐一坐。
挡不住夫人的热情,几人只好全都跟着进去,一路送夫人进来的阿汤,确定不再需要她后也很快去了前面照看点店面。
洪记当铺的后面是一片颇为宽敞的院落,夫人虽眼盲,在失去一样东西上天总会归还一些,她对声音极其敏感,对后院的地形也足够熟悉,不需要有人引路也可以行动自如。
夫人一边走一边道:“你们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呀,身份并不简单。”
她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将自己的底细全盘托出,“我是由山贼捡来养大的弃婴,又到了每年的这个季节,你们应当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了吧,他们口中的俞风寨,是我的家。”
跟随在后面的几人沉默,一路走到一间屋子前,表面相比于其他地方,这里看起来要更旧一些,然而一进去,能明显感受到主人整理的用心。
或许是太久没人提起,这一说,话便停不下来了。
“我呀,是被几个当家的爹养大的,他们不拘小节惯了,我性子野,他们不放心,不轻易让我下山,可我哪能忍得住,便经常偷偷跟着他们后面,就算被发现了也拿我没办法。”她忍不住笑。
“直到有一次,我们遇到了一辆极漂亮的马车,旁边只有一两人看守,俞风寨劫财也有规定,劫富不劫贫,当时一见那马车,他们毫不犹疑动手了。”
“趁这时候,我偷偷爬进了漂亮的马车,失望地没有找到任何金银财宝,却发现角落被绑成一团粽子似的你的母亲,才知道那是一辆人牙子用来运输的车……”
粉妆玉琢的一个小姑娘,像极了家中的他们极尽宠爱的妹子。
在她的撒娇下,几个当家的心一软,便答应带回去了。看她被绑成那样,也不见有人来救,或许是被抛弃的,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
在寨子里,跟着虎背熊腰的大汉们一起生活,她早就养成了颇为豪放的性子。
而这位光看着就宝贵的小姑娘被带进寨子,或许是被绑了一回产生阴影,因此有很长一段时间怎么逗也不开口,柔柔弱弱的,仿佛一碰就碎了。
但仍不妨碍她们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
邱知桑从未听母亲谈起这些,她几次三番动动唇,终究没能说出点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眼底的笑意淡下去,将一直攥在手中的手帕和玉佩递进夫人手中。
夫人接过,摸索着上面凹凸不平的绣纹:“这个手帕?是了是了,当初望舒刚开始学刺绣的时候,我还取笑她说一副小媳妇样,最后费了好大的劲才绣成两张,不好意思送给有情郎,反而丢给我一张。是她绣的,是她是她。”
像是回忆起好玩的往事,夫人脸上透出一股怀念,她又将被手帕包裹着的玉佩取出来,大拇指仔细摩挲辨认着,许久才哑声道:“还有玉佩,另一半在我这儿。”
她转身从梳妆台下面捧出一个匣子,从匣子里拿出一块同样碎成一半的玉佩,她将它们合在一块,果然很契合。
“这东西当年可是为我和你母亲挡过一灾,觉得有特殊的意义,便分开一人一半。”
“再后来,她的家人找来带走了她,我们也有好些年没机会再见。”
邱知桑沉默地看着她。
夫人脸上的笑忽而黯淡:“望舒把这些东西交予你,来找我……她过得,并不好罢。”
明明该是个疑问,她的语气却无比笃定,邱知桑想
编个谎话也难以开口:“母亲她……”
“定是、定是因为你的父亲吧?”
邱知桑轻哼一声,表示默认。
夫人得到肯定的答案,瞬间激动起来,“我就知道!邱复、邱负!那个混账!”她气得止不住大喘气,半晌才平复。
邱知桑咽下嗓眼翻腾的情绪,她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并不在意,没有搭话。
“……我太了解那傻姑娘,看着软性子,实则太强硬,轻易不会说出自己的苦处,喜欢自己硬扛。当初也是,偏要跟那邱复走,一别就是十余年。”
夫人深深叹息,又从一旁的柜子中抱出一大摞宣纸,邱知桑接过放到桌面。
“自从生下我女儿,我和她联系就更少了,但我还会时不时拿出她寄来的画像,告诉我的女儿,这是她的姐姐。”
“瞧,多漂亮啊。”
邱知桑本不想去看,结果有一张宣纸从最上面掉落她脚边,没卷好的宣纸漏出一角,正是一张明艳的脸庞,这张天生笑脸她并不陌生。
邱知桑内心复杂地翻阅:“这些都是……我?”
夫人露出怀念的笑容:“是啊,每年她都会寄来这幅你的画像,笑得那般甜,真叫人看了就心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