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哥哥这次落榜了，你可不要刺激他，”巫寻桉刚走到院子里想要逗鹦鹉，听到韩树也来了，细心嘱咐巫寻桐道。
巫寻桐见妹妹眼眶有些发红，还没来得及问，客人就来了。
“无碍，”韩文晔的声音传来，他扶着颤颤巍巍的张铖，不等巫韧迎接，笑容满面地走进来，“多念叨念叨他，让这混小子长长记性，不然整天觉得自己比天高。”
几人连忙向韩文晔行礼。
韩文晔头发几乎全白了，容貌也苍老了不少，但依然挺直背脊，意气风发。
“父亲说的是，不过我今日来是给天祺兄道喜的，改日再数落我罢。”
韩树跟在韩文晔身后，穿了一件墨绿色对襟长袍，腰间系了一条白色祥云纹的腰带，光鲜亮丽，脸上并无愠怒之意。
“韩家哥哥只不过是考试时发起烧，状态不好，下次的状元非你莫属。”巫寻桉机灵，转了话锋，韩树听罢便挂上笑容。
“还是桉妹妹讨人欢喜，”韩树冲巫寻桉作了个揖，有些玩世不恭道，“不如过了晌午，哥哥骑马带你去吃西市的蒸栗粉糕？”
巫寻桐咳嗽几声，道：“好啊，我也想吃。”
韩树瞪了巫寻桐一眼，只听旁边的张铖说：“好久没看自己的学生这样生龙活虎了，三年前寻桐也跟着去京城，老夫寂寞不少啊。”
巫寻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老家伙，当时你可是乐疯了。
张铖还没说完，就被巫寻桉亲切地拉过来，领进正厅了。
“千霭姨，叫天祺起身拜见恩师，”巫韧吩咐道，又转身对其他人说，“请随我到庭中歇息，前不久从商路上采买了一批菠萝。”
“长松叔叔，有什么是您得不到的东西？”韩树一听有水果，不禁感叹道，“这菠萝平日只有皇帝消受，如今竟然在巫府吃到。”
“物以稀为贵，这在沁郭尔国可是寻常之物。”巫韧不在意地回答，他命侍女端来切好的菠萝和糕点，几人便在树下石桌旁聊着天。
一只麻雀落在石桌上，大胆地啄了几口糕点，歪了几下脑袋，就扑棱走了。
“恭喜，恭喜。”树上挂的鹦鹉见又来了客人，激动地表现着自己，把先前听客人道喜的话全都记下了，惹得众人一阵欢笑。
天祺赶到正堂的时候，只见张铖一个人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屋里阴冷阴冷的，他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长舒一口气。
“弟子天祺，拜见恩师，”天祺跪拜在张铖面前，对他行了大礼。因为还在病着，整个人看上去苍白无力，“恕弟子没有亲去韩府学堂。”
张铖把他扶起来，道：“天祺，如今这般局势，你作何打算？”
天祺轻叹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道：“自然是去圣上身边，尽微薄之力，希望国泰民安，一展报国之志。”
张铖盯着天祺的眼睛，沉默很久，道：“道法试榜首自古以来都是殊荣，而如此豪言壮志又是激动人心，可为何你看起来非常难过？”
天祺并没有回答，他望着先生的脸。
张铖端起茶杯小饮一口，观察着天祺的表情：“一直到现在，还是什么都不肯与我说吗？”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天祺没有理由不信任张铖，最初的时候，就是先生提携的他，他能去京城读书，张老功劳最大。
“首先我会离开巫府，”天祺在张铖身边坐下，定了定神继续道，“等安顿好了，争取在皇帝面前留个好印象，获得他的信任，再想办法接近国师。”
“为何要接近国师？”
“这几年来我一直在寻找仇人，国师与那人有亲，我要报仇。”
“即使自毁前程？”
“我是个没有未来的人，我活下去的目的只有这一个，就算死也无所谓。”
“即使连累巫家？”
“怎会连累巫家！”
这个问题戳痛了天祺的软肋，他激动地猛咳几声，好不容易平复心情，有些虚弱道，“我已经决定了，马上搬出这里，与巫家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他一直在内心告诉自己，只要搬出去，以后做的任何事都和巫家无关。
一遍又一遍。
张铖沉默着，并没有再接话的意思。
两人静坐在茶座旁，彼此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再说话。
门外的庭院，巫寻桉正在教鹦鹉说话，韩树正听巫韧讲走商路发生的凶险事，韩文晔在乐呵呵地吃瓜。
天祺扭头看着门外的他们，外面阳光正好，鸟语花香。再次回神的时候，他打了个寒噤，裹了裹长衫。
“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张铖捕捉到了他的动作，又看了看门外和乐融融的三个孩子，语重心长道，“你已经失去了很多，将来会失去更多，甚至一无所有。”
天祺低下头，用力攥着衣襟，一直到骨节发白也不肯放下，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张铖有些恍惚，他在天祺身上又看到几年前那个小书童的影子，见天祺这个样子，他一阵心疼，咳嗽几声打破尴尬。
“罢，罢，自己做主罢，这已经是你们年轻人的时代了，”张铖起身，悠哉悠哉走出门，冲庭院里的孩子们笑道，“臭崽子们，给我这个老头子留了一口吃的吗？”
“豫纾先生，这菠萝我们就等着您来吃呢。”巫寻桉的笑声传来，柔柔的，到天祺耳朵里却像是一把利刃。
天祺吸了一口凉气，慢慢闭上眼睛。
刚才他和巫寻桉单独相处的时候，把事情说清楚了。
巫寻桉不是个患得患失的人，她只是红了红眼眶，就算心里有多么难过，也不会把脾气发泄到天祺身上。
这让天祺更加愧疚。
吃罢午饭，西市的街道上，只见两匹骏马奔驰而过。
路边行人纷纷慌张避让，见马上骑着两个俊美少年郎，雄姿英发，耀眼夺目。
打头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光景，长发垂腰，束着蓝丝带，细长的眉下是一双风情万种的眼，似乎只有游遍世间所有风尘场，才能够练就那样一对眸子。他一身翡翠绿绸缎，腰间绑着玄色镶金带，坠了一块成色极佳的宝玉。
如果少年放慢速度，那街旁痴立的姑娘们还能看见他眼角的那颗泪痣，怕是更要发誓此生非他不嫁了。
“韩树，你耍赖！你先行了一步！”
在他身后紧追不舍的少年看上去要年幼一些，五官尚且稚嫩，长发被高高束起，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围着一条泛着光泽的白狐围脖，箭袖轻袍，腰间佩戴宝剑，目光向四处一扫，那对桃花眼倒是给他增添了不少邪气。
不少路人望着二人的背影发呆，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三三两两讨论起这都是谁家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