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巫寻桐就起身了,今日比平时起得更早,他简单地洗漱完毕,束了头发,挑了一身轻便的衣服,之后握了握腰间的佩剑,下楼拿了一个肉包子叼在嘴里便出了客栈,一路向东朝着净池山走去了。
街旁的商贩刚刚起床,整条街渐渐从沉睡中醒来,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太阳的柔光穿破云层,欣欣向荣,万物复苏。
巫寻桐的心情甚好,这半年来他在京城里摸爬滚打,已经非常熟悉,路边食肆茶摊的老板见了他,随意打声招呼,便忙自己的去了。大家都很喜欢这样一个朝气蓬勃的小伙,在京城人眼里,这个孩子平日用功习武,性格开朗,还经常帮助他人,是个难得的少年。
少年今日要去屠龙。
是龙是凤,是虫是鸡,还要看了才知道。
走到山脚下,巫寻桐的表情严肃起来,他已经闻到了一股异乎寻常地气味,他的嗅觉很灵敏,凭着多年的经验,他知道此山并不简单。
他拔出剑,以剑当拐,一面探路,一面警惕地环顾四周,清晨的山中静谧无比,只能听见山鸟或清脆或绵长的叫声,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巫寻桐的裤脚,附着在剑上,铁器遇到了冰凉的露珠,竟然嘶嘶冒起白烟来。
巫寻桐手中拿的这把剑,是巫韧趁儿子临行时送给他的礼物,这把剑叫做炽光剑,若能和主人产生共鸣,就会炽热无比,巫寻桐一接过它,就能感受到剑心的争鸣,那是剑的心跳,从一开始他就明白,这把剑是属于自己的。
他从小不愿坐在房中读书,但并不意味着他是一介莽夫,他和同胞妹妹一样聪慧,只不过他不喜欢,“不喜欢”,这个理由似乎很酷,与其与书简典藏为伴,不如在阳光下,在风雪中,在刀光剑影里自在快意。
去核舟书院本就不是自己本意,他知道自家父亲也是默许他来到京城自己打拼的,否则就不会送自己这把宝剑。
他们巫家是不会参加道法试的,巫韧夫妇把儿女送去读书也仅仅是想让他们读书而已,因为他们是魔,道法试上高手云集,指不定有哪位会揭穿他们的身份,一旦身份被揭穿,他们便不能继续在人类城池生活。
只是半年未见自家妹妹,不知她是否能照顾好自己,再有半年母亲就会接他们回家过年,希望在那个时候,自己能够大有改变,能够让母亲也放心。
正这样想着,巫寻桐嗅到了一股特殊的气味,一股本不该出现在深山的气味。
是谁在烤鱼?
那条鱼应该非常入味,胡椒大蒜一样都不少,甚至还能隐约嗅到香草的味道,是谁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大快朵颐?
此人不是疯子就是高手。
巫寻桐心中的弦绷得更紧了,他有些紧张,握紧剑柄,蓄势待发,朝着味道的来源摸去。
他翻过一块大石,看见石头下有一白衣白发的男人正拎着鱼,烫得他直跳脚,又不舍得放下,只好在两手之间倒腾来倒腾去,样子甚是滑稽。
巫寻桐见男人分心,心道正是机会,于是毫不犹豫地朝他刺去,落剑干脆利落,却只听“哐当”一声,宝剑砸在地上,嵌进了石缝里。
“小小年纪,居然有这么大的杀气,这可不好啊,”身后男人的声音传来,巫寻桐一惊,却不敢再回头,他感觉到男人就站在自己的耳旁,自己的后背似乎被什么尖锐物抵着,动弹不得,“不过你和我少年时很像,我不杀你。”
话音刚落,身后的压迫感就不见了,巫寻桐有些站不稳,把剑从石缝里拔了出来,调整着呼吸。
方才只顾着嗅烤鱼的香气,男人本身的气味被巫寻桐忽视了,现在看来,男人应该是他的同族人。
“前辈,”巫寻桐冷静下来,朝那男人拱手道,“晚辈无知,冲撞了前辈,请恕罪。”
男人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才道:“你是十二鬼的后代。”
巫寻桐并没有太过于惊讶,承认道:“是。”
男人的皮肤近乎透明的白,虽然看上去只是三四十岁的光景,但浑身散发着老人特有的味道,那是腐朽的气息。
他相貌清秀,白发垂地,一袭白衣,远看就像是一个从冰雪里走出来的人。
“来,吃鱼。”男人席地而坐,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一条烤好的鱼递给巫寻桐,他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巫寻桐咽了咽口水,竟然真的乖乖地坐在他身边,接过那条鲤鱼,吃了起来。
巫寻桐本不是贪吃之徒,而面对这个男人,他竟然能够放下所有的戒备心,与他比肩而坐,巫寻桐自己也觉得奇怪。
“好吃吗?”男人笑眯眯地问,说罢揉了揉巫寻桐的头,就像在逗一只猫。
“……好吃。”是真的好吃,巫寻桐长这么大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佳肴。
“小不点,你叫什么名字?”男人一面盯着他吃鱼,一面挽起广袖,拔了一支狗尾草,悠哉悠哉叼在嘴里。
“我叫巫寻桐,”巫寻桐小心翼翼地吐了几根鱼刺,又道,“先生如何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