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真的很冷。
漫天飞雪,雾气凝绝,一辆马车正穿过白色的松树林,朝着北方缓慢前进。这条山路少有人走,新雪正松软,黑马踏着蹄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林中冷寂萧瑟,车内倒热闹非凡。
夏黛予冷着一张脸,盯着一旁的儿女争执打闹,一个说刚才在城里吃的那碗阳春面难吃,一个又说好吃。毫无意义,甚至聒噪不堪。
自打进了这片松树林,她便开始心悸,魔族人的直觉是异常敏锐的,因此她紧张起来,心中那根弦绷得紧紧的。
她掀开厚重的帘子,正驾车的巫韧听到身后动静,回过头软声关切道:“黛儿可是觉得沉闷了?”
帘子一掀开,冷气就趁机钻了进来,那个裹着白狐裘的女童打了个寒噤,往自家哥哥身边蹭了蹭,委屈道:“母亲,冷…”
夏黛予的表情柔软了一些,她替女儿掖了掖领口,嘱托儿子照顾好妹妹,就走出车厢在自家男人身旁坐下,雪花落在她的碧绿翠烟衫上,风吹乱她盘得高高的发髻。
“长松,我感觉不太对。”夏黛予警惕地眯着眼睛观察四周,也没再继续说些什么。
“无事,有我在,”巫韧牵着缰绳,轻描淡写道,“这几日有一匪帮,一直盯着咱们烧染坊,许是以为咱们刚跑完西域的买卖,人困马疲,想捞一笔。”
“有土匪盯着我们,你怎么从未讲过?”夏黛予听罢嗔怪道,但并未愠怒,倒更像是在撒娇。
“怕他们作甚,来了打便是了,”巫韧下意识扶了扶腰间的佩剑,眼神中闪过一丝凛冽,转而又温柔下来,补充道,“就算是寻桐寻桉这两个十二岁大的孩子,打跑一个匪帮都不成问题,你总是瞎操心。”
夏黛予回头掀开帘子的一角往车厢里看了看,只见巫寻桉正靠着哥哥的肩膀,两个孩子已经睡熟了。
她确实不必担心,普通的人类根本无法伤害到他们。
因为他们是魔,在人类眼里,他们是强大而又恐怖的存在,就连那些自得人都得畏他们三分。
所谓自得人,便是经过国家考试层层筛选出的人类修士,他们替国师做事,靠降妖除魔为生,自古以来就是妖魅和魔族的敌人。即使他们是修为极高的人类,面对魔族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魔族比他们更强大。
不过,巫家现在的身份,只是贩卖陶瓷器具的普通商户罢了。
魔族不喜群居,族人大多分散四处,而巫韧夫妇又是不喜杀戮、愿意远离争端的人。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过着大隐于市的生活,他们在人类世界中像人类一样生活,奔走行商,四海为家,甚是逍遥自在。
孩子出生以后,夫妇俩才决定歇下来,在六翼城置办了家产,交足了税金,过起了富足的小日子。
前些日子,巫韧带着妻儿探望了住在啼州的父亲,老人家拉着两个孩子甚是欢喜,小住几日后他们才返回六翼城。
巫韧算着行程,大概不出半个时辰便能赶回家了,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刚想走神片刻,却忽然听夏黛予惊呼了一声“停车”,连忙一拉缰绳。
黑马吓得厉害,高高扬起了前蹄,差点带翻了车。
车厢里传来磕碰的声音,不一会儿就听见哭闹声,似乎是巫寻桉撞了脑袋,巫寻桐正手忙脚乱安慰着。
巫韧还没来得及说话,夏黛予便从车上一跃而起,朝着更深的树林轻功而去。
“唉,还是这么爱逞强,”巫韧看着妻子远去的背影,轻叹一口气,之后他把马拴好,抱出正啜泣着捂着额头的巫寻桉,轻拍着她的背,“桉儿莫哭,桉儿莫哭
。”
巫寻桐也跳下车,抿着嘴静立在黑马身边,小小的脸上露出了与年龄不相符的严肃,他同样也感觉到了危险,紧紧握住腰间的木剑,盯着母亲消失的那片树林。
夏黛予越跑越快,甚至化成了一道凌厉的风,直冲着西南方向跑去。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已经勾起,此时此刻她就像是一只**的豹,正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猎物奔去!
无论在人类身边生活多久,无论多么不想惹是生非,魔族的天性是不会改变的。
她已经看到,不出二百里的地方有一群身穿红袍的人,但她丝毫没有减速,以至于走在最前面的红袍还没有注意到,就已经被夏黛予斩断头颅。
这是杀意,是毫无保留的杀意。
夏黛予清楚,这些身穿镶金大红袍的人就是自得人,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沾满了妖魔的鲜血,因此她也可以毫无顾忌地杀戮。
这群自得人在找寻什么?
夏黛予把自己的真元注入手中的短刀,天色暗沉下来,太阳就要落山了,刀刃泛着幽幽的荧光,就像黑暗中野兽的瞳孔。
既然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能穿透风雪,穿透白色的松树林,就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孩子们,自己就有必要处理这群人。
夏黛予虽然心中纠结了一下,但脚下动作毫不拖沓,她不等几人反应过来,就再次发起了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