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小艾听到卡说的那句话：“但是你的父母希望你去死。”
我的父母也希望我去死。
爱莉娅流不出眼泪，她以为自己会哭得不成样子，毕竟她被欺骗、甚至可以说是被背叛，被以治病为由关押在这个不知由什么做成的透明的罩子里，隔着罩子能清晰地看清外面的每一条人鱼：
城市的卫兵，王都来的大臣，假扮医师的人鱼……以及，她的父母。
每一条人鱼都面容冷漠，包括给予她生命，抚养她长大的父母，他们相携游在罩外，望向她的目光中甚至夹杂着几分厌恶。
就在一天之前，他们还像普通的一家三口一样出门逛街，父亲送给她一串珍珠和珊瑚制成的项链，亲手给她戴上，夸她是他和母亲的骄傲。现在一家人却分隔两边，彼此间只剩下冰冷的恨意。
她以为她会哭，但事到临头，她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流下眼泪的话就输了。不知哪里来的念头支撑着她，连内心都寻不出多少悲伤，仿佛也被罩上了一个坚固的罩子，隔着一层，只余下淡淡的荒诞之感。
太荒诞了，太可笑了，只因为国王的一道政令，以前的幸福生活就如同镜花水月一般，一碰就消失了。这是对的吗？这一定有哪里不对。
爱莉娅想，握紧了拳头。
“喂喂？听得到吗？”
？
爱莉娅猛地扭头望向四周，但罩子内部依然空无一人，外面的人鱼也都紧紧闭着嘴巴，没有人鱼说话，耳边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还在继续：“别担心，这只有你能听得见，准确来说是只有我们才听得见，外面的那些人鱼都听不到的。”
“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小艾，我是和你一样的人鱼，现在是来救你的，还有我的同伴。”
爱莉娅沉默了一会儿，那个自称叫小艾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是这样的，你被关在这个罩子里，过段时间外面的人鱼会往里面注入一种专门针对我们的毒素，这种毒会导致你力量逐渐削弱，最后衰弱而死，所以要逃就只能趁他们还没放毒之前。”
“说得容易……我要怎么逃？”爱莉娅苦笑，她也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连最没品的挖地她都试过了。话说回来，她再一次望向了罩外父母的方向，原来是用毒吗……
“……这个罩子你可能也试过了，从内部没办法打破它，但是我们会从外面干扰，过会儿听我口令，数到三的时候你往右手边有棵水草的地方使劲，最好是用尾巴全力一抽，出来之后直接往前游就好啦，我们会在不远的地方接应你。”
“每次我都想问。”小艾调整了频率，问不远处的厄尔：“她要是不相信我们怎么办？”
过了这么久厄尔多少也被她跟卡感染了一点，当下回答：“凉拌吧，新人鱼刺身什么的。”
“听起来像什么低成本无聊B级片的名字。”小艾说：“算了，等碰到真不愿意相信我们的人鱼再说吧，我真的有点杞人、担忧过头了。”
“这我倒同意，你跟卡要是能平衡一下就好了。”
“那就会变成两个百分之九十九的卡和百分之一的小艾。”
“……你倒是对自己有点信心啊。”
小艾摊手，刚想说什么，“啊”了一声：“该数了。”
她调整着频率，与此同时，在罩子边缘，伪装成旧人鱼的同伴猛地一甩尾巴，像一发离膛的炮弹一样朝着那边假扮的医师冲了过去。
“一……”
逼近二百公里的时速不需要其他条件就能造成毁灭性的破坏，沿途所有人鱼都被水流卷到一旁，有的撞在海底的礁石上，有的干脆晕了过去，被水流带出去几百米。
“二……”
新人鱼在途中再次加快了速度，甩动尾巴甚至造成了一道小小的涡流。这样一来在急速的水流中岿然不动的医师就显得分外诡异。
“三！”
随着新人鱼的一撞，脆弱的旧人鱼的身体被物理和规则同时撕扯，“医师”的身上布满了扭曲的伤口，漆黑的血液从中流了出来，在海水中没有散去，反而变成了黑色的不规则的一大团，逆着水流的方向，要去摸离得最近的新人鱼。
这名新人鱼叫尼克，是个比小艾还小几岁的少年，他嫌恶地看了一眼那团黑漆漆的东西，一甩尾巴，蹿出去几千米，将那玩意远远地甩在身后。
小艾和厄尔正在聊天的时候，爱莉娅在罩子中想，反正被骗就被骗了，大不了在死前给外面的家伙们多一些笑料，只要自己再去撞一下罩子就行了，这波不亏，要是真出去了那就血赚。
耳边传来计数声的同时，外面有条人鱼猛地动了起来，爱莉娅一时瞪大了眼睛，险些忘记听那声音数数，她看着那条人鱼用她从未想过的速度在水中冲刺，短短的三个数中，外面那些面容冷漠的人鱼就一个个东倒西歪，被水流冲得洋相百出。
但她终究没忘自己还在罩子里头，耳边声音数到三的同时，她学着外面人鱼的样子，猛地一冲，一尾巴狠狠甩在了右手边一棵水草上方的位置。
透明的罩子没破。
但她本人因为这股力道朝着反方向径直冲去，直到冲出罩子范围几十米后才冲势减缓，爱莉娅在那儿呆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也不是追究的时候，她神色一肃，朝着远方——家的反方向迅速地游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