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相对,吐息可闻,李落清楚的在他眼中看见惊惶失措的自己。
她蹬蹬连退两步撞上身后门框。
程时的目光,自她愈发苍白的脸庞移到轻微发颤的单薄肩头,最后落在死死抓着门框的手上。
纤细指尖按压着褐色门木,白得毫无血色。
……她果然懂。
李落只是不想回应而已。
程时忽然生出一股莫大的怒气——自己这样逼她,与那周玉邯又有何分别?
身后传来拂冬紧张的轻呼和仓促浮乱的脚步声,却又犹豫着停了下来。
程时蓦地退开一大步。
李落一怔,随即指尖微松,紧绷的肩膀也稍稍落下。
她双唇翕合并不敢去望程时,只看着他手中画卷轻声道:
“程大人说笑了……这世间哪有万般如意事,又哪有随心所欲人。”
话音落下后是一片静默,连院中风卷落叶的沙沙声都突兀得有些刺耳。
“李落。”
程时忽然唤她,语声沉沉又冷静。
李落不由抬起头来,见程时微微垂下眼看着她,面容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世间事虽不能万般如意,却可竭尽全力以求。世间人固不能随心所欲,却更不该畏沮却步。只知喟然常叹者,何来资格求如意与所欲。”
李落一震,呆呆望着他。
程时坦然回视,一字一字道:
“我想明媒正娶,聘你为妻。”
哗啦。
身后簸篓翻落,金黄的柿干滚出一地,拂冬双手捂着嘴不敢置信地瞪着程时。
然而李落耳中全然听不见这些声音。
她只听见程时道:明媒正娶,聘为妻。
……他以为,婚姻大事是可以凭着他想、他愿意就能成的吗?
李落张了张嘴,嗓子却像被堵上一样发不出一丝声来。
程时仿佛看穿她心思:
“我知你有许多顾忌,也知此事有诸多门道讲究。但无妨,这些事自有法子妥善解决。”他定定看着她,“四日后我会随皇上去泰山,这段时日里你认真思量,若没有那些顾虑,可愿意做我的妻子?”
李落伫立原地望着他良久,最后垂下眼,什么都没说。
程时看了她片刻,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大步离开了李家。
拂冬待程时一走,也顾不上一地狼藉,忙几步疾走到李落身边语无伦次道:
“小、小姐,程大人他他他……他果然……小姐,程大人说的那些话,是当真的罢?”
李落怔怔出神半晌,而后默然转身进屋。
她走到画架前,将成堆成叠的书卷与画纸轻轻挪开,浅黄色的纸张后头露出一只白色兔子花灯,兔身上有烛火点过的淡淡烟晕。
李落缓缓将花灯取出来,指尖自兔耳划过兔身,脑中想起程时站在月光下将花灯挂上,嘴里满不在乎地说:
那便你这里挂着罢。
她低下头,轻轻将花灯拢在胸前。
*
程时离开李家后便回了衙门,当值的吏目告诉他杨翰带着人去了京郊西大营。
程时点点头,吩咐吏目使人去府里传话,让府中收拾收拾一些衣物来,他这几日索性住到大营去。
吏目点头应下,人还没出门却又让他唤住:
“……回来。”
程时皱眉想了想,决定还是亲自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