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宋延嘉忽然觉得肠胃不太舒服。
她看了一眼蜂拥向影厅洗手间的人群，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于是一声不吭地先跟着夏陟离开了影院。
乘坐扶梯下到二楼了，她才跟夏陟说：“我去趟洗手间。”
“好啊好啊！”夏陟点头，“待会儿你有什么想法啵？”
这个“啵”属于洪城人特有的口癖，忽然从夏陟嘴里蹦出来，莫名有些好笑。
宋延嘉努力稳了稳心神，试着把隐约上涌的反胃感压下去，不动声色地朝夏陟笑了笑：“没啥想法，其实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好啊好啊。”夏陟不知道为什么笑得特别灿烂，“快去吧，待会儿我们一起回家。”
宋延嘉也没仔细听他说的是什么，不以为意地应了，直接奔着洗手间去。她脑子里努力反省自己到底吃坏了什么，最后想起来，早上起床的时候其实就不太舒服，估计是昨夜洗头着了凉。
中午偏偏又吃了河鲜一类的东西。
商场二楼的厕所很偏僻，藏在安全门后边，空空荡荡一条走廊，拐进去才能看见洗手间。
好处是不用排队。
此外，如果她实在忍不住发出干呕的声音，也不必害怕有人听见了膈应。
她进门的时候有点儿着急，匆匆瞥了一眼，看见最靠边的隔间的门关着，于是径自去推了隔壁那一扇。进门之后宋延嘉也来不及挂上锁，扶着隔间的板子就立时低下头去。
她稍微有点喘，努力放平呼吸，对着便池微微俯身。
张了张嘴，反胃的感觉却又悄咪咪地藏起来了。
洗手间里显然清洗得很勤，并没有奇怪的味道，只有清新的熏香。
宋延嘉有点儿无奈，但这一口不上不下实在是难受，她思考了一下，站在便池边蹲下身去。
腹部受到压迫，或许会便于她催吐。
这一蹲下去——
她突然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
从隔板下边一分米左右的缝隙里。
飞快地晃了一下，然后不见了。
宋延嘉愣住了。
黑色的，方形的……
下一瞬她脸都白了，心跳猛地向上一蹿。女孩儿身上每一寸肌骨都紧张起来，她伸出手，手臂肌肉紧绷，动作放得极缓，手指轻轻地、也重重地、按上隔板。
触感光滑，一片冰凉。
像蛇。
她用了十分力气控制呼吸，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向下偏头。
看清影子的边缘的一刻，她大脑一片空白。手掌在隔板上猛地一撑，她站起身来，也顾不上头部一阵晕眩，左手反手胡乱摸寻一通，一把将隔间的门锁落下。
反胃感来势汹汹，她赶紧扭头，呕了一声。
干呕。
把极速分泌的唾液从口里吐出去的同时，她飞快地摸出手机。
影子。
那一双脚。
男人的脚。
她手指按上主屏幕键，指纹识别这会儿却不管用。她手上出了汗，无论怎么按，手机都只会提示她解锁失败，或者毫无动静。
几秒而已。
这几秒她已经被紧张和恐惧吞没。
她换了个站位，靠在了另一侧隔间的隔板上，远离的同时也更容易观察——该死，她宁可什么都看不见。时时刻刻都有可能——从那隔板下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来。
或者一只手机。
摄像头朝着她。
这一瞬夏陟不知道给她发了个什么消息过来，她猛地吸了口气，手指用力戳按在屏幕上，连点了好几下，终于唤出了输入密码的界面。
进入聊天界面之后她眼里只有键盘。
【厕所】
【变态】
【叫保安】
【快】
【！！！】
每一条消息左边都有个该死的小圆圈在旋转着，左上角的信号格像个笑话，信号右侧赫然写着个“E”。
宋延嘉抬起头，用力闭了闭眼，睁眼时，惨白的日光灯直直射入眼里，一阵目眩。
她死死咬唇，死死将呼吸压住。
隔间没有任何动静。但是她听见了。
听见了呼吸，同样是努力尝试压抑的呼吸，穿过了两个狭窄空间之间的阻断，落入她耳中。
手机屏幕亮了。
一个“1”。
夏陟回了什么并不重要，只是悬在女孩儿心头的利刃仿佛被提起了一些。但是不行，还不行，还不够，还不能松懈。
会是保安先来，还是他先推开门？
他会直接逃走，还是来敲她的门？
来……推她的门？或者一脚踹开？
【进门第一间！】她飞速打字。
屏幕最上方的时间突然跳了。一分钟。夏陟没有再回。
她在最危险的地方，也是她此时此刻所能拥有的最安全的地方。
她不堪一击的庇护所，只有一扇脆弱的门板。
两分钟。
听见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的时候，宋延嘉几乎要软倒在地上，她的手扣在了门锁上，刚要按下去，却猛地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