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带人在雪地里急行了七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大漠城,更是乘胜追击,将北凰大军一路往北边赶。”
“中间还有大丽偷袭,要不是将军反应迅速,现在还不一定是什么情况。那一仗打了有三个月,冻死的将士都不计其数。”
“以往哪年打仗不是这么过来的?”“我就说说嘛,那时候将军才十一岁,事事都冲在最前边,谁不佩服?”
“哎……要是没有将军……往年克扣军饷,不给补给,时有发生,老将军在的时候他们还收敛些,那八年,将士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可不是,吃不饱穿不暖,不死在战场上,死在自己人手里了。其他的不说,就那战马,病殃殃的,跑都跑不动,还打什么仗!”
“我听说啊,将军改了战马制度,军中的补给等等,很多都插手了,碰了一些人的利益,他们想着法找将军的茬,不知道是真是假。”
“肯定假的,就凭他们也想和将军斗?当我们是吃素的?”“就怕他们来暗的,将军中了多少次毒?对外都说是敌军下的毒,我听说是京城有大人物想杀将军。”
“你听谁说的!”“小点声!这事不能外传,有人站岗的时候听沈爷发火,就听了半截子,谁知道呢。”
“将军乃国之栋梁,将军有什么事,谁来守青桑?还不至于有人这么傻吧?肯定是听错了。”
“你们不是说军里将领如云?随便挑出个不就行了。”宋雍之淡淡地开了口。“谁也不能取代将军!”
“哦?要是有人和厉止戈一般,怎么就不能取代?”“谁也不是将军,真有这么个人,也取代不了将军。”
“那如果是厉止戈不要你们了呢?”“不可能!”“你再信口胡说,别怪我们不客气!”
几个人气得喘着粗气,“将军只会战死在沙场,绝不会抛下我们!”“你们还真等着他战死沙场啊?”
“你这人说话怎如此难听!我等自会拼死保护将军,哪怕大军只剩一兵一卒,只会是将军!”
宋雍之慢条斯理地“哦”了声,“继续?在下一时失言,见谅。”“我觉得将军确实……该休息休息了。”
“我来边境才五年,都回家了几日,听说将军十余年就回京待了三日,平时也没有一日清闲。”
“那能怎么办,将军身负重任,没有皇上的调令哪能随意回京。这些年皇上下过几次调令,将军哪次不是在前线,都错过了。”
“前些年军中少了顶梁的,确实走不开,除了打仗还有剿匪、练兵,杂七杂八的堆积起来,年年不得清闲。”
“这几年将军本可以向皇上请命回京,不知为什么不愿回京了。”
“听说将军送回京城的家书都是沈爷代写的,京里送来的也是沈爷念给将军听,后来沈爷直接给撕了。”
“这个我知道些,好像是将军和老夫人关系不太好,将军回京那年本是要多待些时日,和老夫人吵了一架,三日就走了。”
“将军虽然性子冷,但外冷内热,对我们这样的小兵都放在心上,怎么会……”
“不知道,我们哪会知道,沈爷也不喜老夫人,冷嘲热讽的。”
“将军刚从京城回来就着手收回大漠城,不会和这些有关吧?”“将军的心事哪是我们能猜的。”
“也是,他们都说将军心智近妖,仿佛能未卜先知,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就说那年剿匪,那伙匪徒在边境流窜了十多年,烧杀抢夺,无恶不作,官府派人围剿多次,土匪没杀几个,官兵死了一批又一批。”
“将军带人追了他们一年才找到他们的营地,严寒酷热的,比打仗还累,那年冬天格外冷,雪没过大腿。”
“将军那时候还没有这么高,半截身子都在雪里,听说就因为那次留下了病根。”
“哪止这次,将军哪年冬天闲过?冬天正是容易被偷袭的时候,在雪里跋涉几天都是小事。”
“我怎么看不出将军落了病根?”“我也是不知道听谁啰嗦了一句,那么多军医在,还有余财和陆大夫,应该没事。”
“刚刚说到哪了?对对对,你们猜怎么着?那些人是大殷的精兵!伪装成土匪,一边做尽坏事,一边刺探情报。”
“他们想都想不到,追他们的时候将军就猜到了,找到他们以后,将军猜到他们下一个目标,令人伪装成百姓,里应外合,杀得他们措手不及!”
“知道我们的探子为什么那么厉害吗?和大殷学来的,能让将军追那么久,他们的手段非比寻常,将军费了很大功夫才招安一个。”
…………
宋雍之像听话本一样听他们说了半个多月,靠他惊人的记忆力数了数,厉止戈大概有近二十次生命垂危,小伤不断,似乎就没有完好的时候。
厉止戈被下毒无数,有一次敌国奸细伪装成百姓,混在人群里,塞了他一把菩叶,另有人给了一种常见的树子果。
百姓对他感激涕零,他几度推脱无用,只许百姓送些不值钱的小东西,每次都会亲自用了。
菩叶和树子果单吃无毒,二者同吃则是剧毒。菩叶生于北凰,青桑并无此物,却有一种和它极为相似的草药。
厉止戈险些毙命,还是沈浮山最先反应过来,堪堪救了他。自此以后他还是会收下百姓赠的东西,再未碰过,饮食也由亲兵负责。
他排除万难定了很多新的规矩,现今的军规大半是他修订的,且一直在完善。
他不挑食,物资匮乏的时候,他吃过毒虫鸟兽,雪和草根树皮也吃过。他喜欢烈酒,阴雨天格外喜欢。
他很耐疼,再重的伤也不会哼哼一声,他背上有一道从肩膀到腰的刀伤,伤口很深。
一次受伤时正是夏天,伤口溃烂严重,他面不改色地往上连倒了半个月烈酒,伤口还未愈合就奔向战场……
他眼里的厉止戈不再无趣,越发丰满,这样的一个人,连他都不得不肃然起敬。
他也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想他死,他太纯粹了,断了多少人的财路官途,他再重要,也比不过那么多人的贪念。
他忽然想见见厉止戈,厉家的人不都是这样的吗?他看得明白,但事情发生在厉止戈身上,总让他无法释怀。
是厉止戈太年轻了?不是,是他身上隐隐约约的违和感,他走神时露出的眼神,平静下无尽的死寂,让他想窥探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