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雍之让金银站着别动,自己沿着河飞了两遍,武功不敢说,但轻功世上能赶上他的寥寥无几。
他最终停在河上一座废桥的斜对面,桥下杂草丛生,不细看没有人会注意到,草里藏了个人。
宋雍之四下看了看,这样的地方,估计没有人能找到,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堵。
镇国将军厉止戈,青桑的战神,在青桑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他所见的厉止戈,落魄如过街老鼠。
宋雍之忽然轻飘飘落在不远处,隐藏在柱子后,静静站了两个时辰,桥下才走出个黑影,看步伐应该又受了伤。
在青桑境内谁会对厉止戈下杀手?一旦厉止戈出事,现今无人能震慑外敌,战火燃起对谁都没有好处。
他不得不佩服厉止戈的心性,这样的心性连他都发憷,玩玩还好,如果较真他讨不到好处。
这样的人是如何被逼到这种境地的?宋雍之忽然起了杀机,当初青桑立国,厉家就居功至伟,一直守护青桑至今。
六百年里青桑虽大小战役不断,从未伤及根本,六百年的安宁是厉家人用血肉换来的。
二十一年前,大丽、北凰、大殷三国联手攻打青桑,是厉剑霄死战击退了敌军,四万厉家军战死沙场,厉剑霄尸骨无存。
厉止戈是遗腹子,十四年前大丽再次兴兵,青桑节节败退,厉止戈年仅八岁便奔赴边境,直至今日。
宋雍之一向懒散,对此事也没什么看法,听过就忘了,算起来江边初遇还是他和厉止戈第一次见面。
在他眼里,厉止戈该是风风光光的,厉家该是风风光光的,天下人口里的厉止戈宛如神明,谁给他们的胆子敢这么做?
有一日厉止戈出事,青桑四十万大军为其谋反,没有人会意外,反而觉得理应如此,厉家的人即使犯了死罪也没有什么不可饶恕的。
如果厉止戈肯计较,带亲兵进京先斩后奏,又有何妨?厉止戈是厉家唯一的血脉,是青桑唯一的靠山,有这样的资格。
他们在依仗什么?这样简单的道理但凡有点城府就该清楚。
宋雍之看着深沉的夜色,想着今日一路的寻觅,心里无端升起的怒火越烧越盛。
如果他是厉止戈,早就撂挑子不干了,谋反的心思也会起。他不允许事情发展到那一步,毕竟厉止戈不在了,他的逍遥日子也到尽头了。
金银跟在宋雍之身后大气不敢喘一声,这样的公子还是头一次见,一来没有人敢惹公子,二来公子懒得生气。
金银实在想不明白宋雍之今日的反常是因为什么,身上脏得像个乞丐一样也不见他沐浴,仿佛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一样。
“买下林河城所有布庄。”
“公子?”
“明日去刚刚的渡口游玩,备好马车。”
金银想到刚刚去的地方,破破烂烂,脏兮兮的,平日公子怎么都不会踏足,游玩?是不是那解药有问题,把公子毒傻了?
第二日,宋雍之将马车的帘子掀了条缝,一眼就看到了厉止戈,在一群被雇佣的护卫里,格外显眼。
如今有了对比,宋雍之突然觉得厉止戈瘦弱,很瘦弱,肩膀瘦削,腰细得仿佛不是男人的腰。
转念想到厉止戈的伤势,就释然了,换个人估计要瘦到皮包骨头。金银不多时也看到了厉止戈,眼神一亮。
“余公子?余公子没事就好。”
厉止戈不动声色摸上了袖子里的匕首,“多谢。”
“余公子在这做什么?”金银扶了扶额,昨日猜不到,今日在这见到了人,还猜不到他也没有资格服侍公子。
“余公子去哪?我家公子心血来潮想去月氏寻匹好马,要是顺路,余公子不如一起?”
厉止戈知道他们是为自己而来,报复他的算计?他们这样明目张胆,他想藏身在布商里前往边境是不可能了。
他面无表情上了马车,马车很宽阔,躺下两个人绰绰有余,中间堆了一排玉槽,里边盛满了冰块。
宋雍之躺在一边似是睡着了,身上盖了床蚕丝被,绣着淡雅的兰花纹。厉止戈端正地坐在另一边,拿出匕首在手里把玩。
“宋公子找余某何事?”
宋雍之呼吸平缓,没有回话。厉止戈突然就笑了,带着凛冽的杀气。
他自认为没有人能找到他,即使是出生入死多年兄弟,他们不过认识了十天,怎么可能?昨夜不是错觉,以他的武功都没有察觉……
厉止戈揉了揉眉心,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两人不是冲自己来的,现在就不确定了,但愿非敌,这样的敌人他不想遇上。
他掀开帘子看了看,外头绿树如茵,生机盎然,倒是一时入了迷,死后坟墓周围可以多种几棵树,要四季常绿的。
厉止戈将胳膊支在窗上,偏了偏头道:“醒了?”
宋雍之过了会才动了动身体,睁着惺忪的眼睛坐起来,“金银?”
厉止戈静静地看他演,刚刚有意引其露出破绽,彼此心知肚明,何必多此一举。
宋雍之缓了片刻才看向厉止戈,错愕片刻,“余兄?”
在他出声的瞬间,厉止戈朝他攻去,带着一击毙命的狠厉。
厉止戈皱眉将宋雍之制在身下,看着他受了惊吓散去睡意,惊慌失措,“余兄?”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厉止戈捏开宋雍之的嘴,从他身上找出化骨丹,但是看着他佯装躲避,实则有恃无恐的样子,手上松了力道,把毒药扔到了自己嘴里。
厉止戈沉默地回到另一边坐下,闭目养神,很快额上渗出了汗,面色惨白如纸。
他又中了毒,还未解,用化骨丹的毒性以毒攻毒也是个选择,只是过程不太好受。
宋雍之能看到他暴起的青筋,除此之外没有溢出一声哼哼,身体也稳如泰山,不见颤抖。
约摸有两刻钟的时间,厉止戈才取出解药吃了下去,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掀了帘子吹着不冷不热的风。
他从未在外人面前狼狈过,接二连三被人看到凄惨的模样,滋味可真不好受。
只是别无选择,他无法信任他们,还要在回去之前养养伤,一个病殃殃的厉止戈撑不起大局。
他是青桑的战神,背地里多狼狈无所谓,但战神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