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河城位于青桑中部,是青桑最富庶的城都之一。
林河郡最西为不渡城,出了不渡城往西,便是关外。
林河城外一条僻静的小路里,一人一马疾驰而过。
人一袭黑衣,布料粗糙,丁点纹饰也寻不出。
他头戴斗笠,一圈黑纱将面容遮挡得严严实实,身下的骏马乌黑,寻不出一根杂毛。
眼见要出了小路,厉止戈猛地拉起缰绳,照夜一声嘶鸣,前肢高高扬起,被厉止戈猛拽缰绳偏了马身。
一支利箭贴着马鬃射过,箭身入木三寸钉进不远处的树干里,密密麻麻的箭同时射向厉止戈,他飞身下马以剑格挡。
照夜片刻便被数箭射中,鲜血悄无声息往四方渗透,厉止戈眼睛微动,短短一瞬便收起情绪。
他迎向正面而来的一箭,双脚支撑,身体平斜,箭穿透斗笠边缘,带着斗笠射向远处。
斗笠下的面容细腻如白牡丹,洁白如玉,此刻却透着掩不住的苍白,一双修长的剑眉,似墨痕一般。
那双眼睛漆黑,凌厉,坚定,杀伐无畏,又平静如一潭死水,令人过目不忘,形状姣好的唇轻抿,干裂出些许裂纹,淡淡的血渍凝在上面。
倘若不是他一身杀伐之气,只看面容,倒是个翩翩贵公子。
厉止戈丝毫不见慌乱,安安稳稳才需警惕,无论他多谨慎,总会走漏风声。
他们倒也聪明,隐忍了一路,若非他有意试探,放松了警惕,他们不会沉不住气。
要是他们隐忍到京城,恐怕连他也要着了道。
密集的箭雨让他无法一心二用,只余光努力探查四周,此处起码隐藏了百人。要是不知道他具体的行踪,不可能有如此布置。
他此次回京做了诸多准备,障眼法就有数层,知道的就寥寥几个……
厉止戈眼神微缩,晦涩不明,神思恍惚了不过几瞬,就被射中左肩。
他一边躲闪,一边面无表情拔出箭,带出一滩鲜红的血。
箭雨越发密集,厉止戈看似只能垂死挣扎,实则慢慢朝相对薄弱的地方靠近,硬拼必死无疑,只有逃。
他在离杀手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出其不意发了力,杀出一条活路,轻功用到极致,一心几用朝远处逃离。
暗杀他的人不想发生波折,一次不成就不会再有机会,因而用箭封杀他的行动,让他体力耗尽再射杀。
没有人想得到厉止戈能活着杀出去。“他受伤不轻,还中了毒,跟紧了!击杀者赏黄金万两!”
厉止戈视线恍惚,身体阵阵乏力,面色惨白,仓促地给自己摸了下脉,从怀里取出几瓶药,一股脑填嘴里。
因手上的动作,他不可控制地乱了步子,身后的箭贴着身子射过。他连连躲避,还是中了一箭,踉跄着扶住一旁的树才没有摔倒。
厉止戈用力擦去唇边的血迹,是他自负了,自诩他还有些用,那些人总该有顾及,不会置他于死地。
他们除了权势和财富,还有什么可顾及的,功勋?百姓?怕是不值池子里养的几条鱼苗。
厉止戈顾不得血流不止的伤口,胡乱地喂了自己大把的药,精神极度紧绷,毫无章法地躲避。
追逐间出了林子,前方是一条宽阔的江,正值七月,江边水草茂盛,芦苇比人还高。
厉止戈径直飞到芦苇丛中,悄无声息入了水,潜得很深,身上的血会暴露他的踪迹,即使体力不支也别无他法。
那些人会想诸多可能,分散寻找他,那就是机会。厉止戈咬牙死扛着往下游游去,手心里死死攥着一枚黑棋子。
他浮上岸时对上了岸边的两双眼睛,一双戒备,一双慵懒,带着被惊醒的迷惑。
“快走!”厉止戈看了眼无动于衷的两人,出言警告,余光看了看上游的方向,撕了衣裳缠住泛白的伤口。
几个呼吸间身后还是没有传来那两人离开的声音,厉止戈咬牙转了方向,持剑站在两人身前,“走!”
“妇人之仁。”一个黑巾蒙面的杀手道,他打量了一番狼狈的厉止戈,轻蔑地笑了,“你也有今天,杀!”
厉止戈目里平静无波,他可以斩千万人,但让两个无辜的人因他丧命,他做不到。
妇人之仁吗?很贴切。
厉止戈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被水泡白的伤口再次溢出血,“不想死就走!”
人哪有不怕死的,吓傻了?那也该有点反应才是,那两人自刚刚一点反应都没有。
宋雍之本来吹着江风,晒着太阳,睡得正舒服,被江里的动静惊了下,抬眸看去,是只破破烂烂的落汤鸡。
宋雍之眯着一双慵懒的桃花眼,唇边漾着看乐子一样的笑,谁扰了他的兴致,就用谁当乐子吧。
至于那些人,没有陪衬哪来的好乐子?要是不长眼,就怪不了他了。
宋雍之听着厉止戈再三催促,挑眉用帕子裹着拿起一条烤鱼,矜贵地用镶金带银的匕首挑去鱼皮,略带嫌弃地咬了口。
厉止戈背对着没有看到,杀手却看得清楚,领头的杀手挥手示意一部分人杀了宋雍之,留着怕是个变数。
金银在厉止戈还未出水的时候就听到了动静,手握住了剑柄,他能感受到厉止戈的杀气,但不是对他们二人的,也就未动。
金银看似只是傻站在那,实则全身都处在警备的状态,在杀手们有动作的前一刻,先出手了。
这么多人围攻一个本就无耻,况且那人不似坏人,若非公子……他早就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