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谢浅瓶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忽然意识到什么,又转变为惊慌,捂着脸哀叹:“真是糟糕,我没想到他也会过来,这下要玩完!”
那些细微的表情没能逃过千扇的眼睛,她眼珠子转了转,狡黠一笑:“你要下山么?我可以带你去永安镇。”
谢浅瓶有些犹豫。
千扇认真帮她分析:“慕情兮的兄长一时半会不会离开,搞不好还会宿在书院,毕竟这是休沐,书院不设禁闭,可留宿外人。所以我们在这里干耗着,很有可能耗到天黑也耗不走他。”她笑得不怀好意:“我看他就是冲着你来的,你不现身他也不会走,你难道就不怕?”
“我怕啊……”谢浅瓶诚实叹道。
“所以嘛,我们便下山玩玩,等玩到休沐结束再回来。那时慕轻寒不走也得走,你只消留在书院,就保管相安无事。等一年过去,谁还记得这事?”
谢浅瓶想了片刻,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千扇正愁书院太冷清没人陪她,此时碰上谢浅瓶才临时生的主意。见对方也同意,遂飞速做了决定。连衣裳也没洗完,仅穿着院服,便携谢浅瓶浪荡下了山。
她沿着老路线,带着谢浅瓶在筒子街转了一圈。据她所知,这位大小姐娇生惯养,从未来过筒子街这等地方。
果不其然,从头到尾,千扇一根串儿都没吃上,全程只听得谢浅瓶将整条街数落了一遍,什么长痘啊拉肚子啊都来了。
千扇默默看着手里那串据说能使人口舌溃疡的肉脯,内心挣扎了几番,终是将它弃了。
谢浅瓶对此颇感满意,没过一会儿,又转而吐槽她口袋里的梅子饯。
千扇被说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为了止住谢浅瓶喋喋不休的吐槽,干脆把她拉到梨园看皮影戏。
她以为这下总算得以解脱,可当戏中的将军同心爱的公主诀别时,千扇还是觉得自己太小看了谢浅瓶。
“这个设定不对,两人一同掉下山崖,怎么他俩的距离会越来越远?”
千扇正沉浸在虐心的情节中无法自拔,听谢浅瓶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何姑姑说过,下落的速度只与时间有关。即使考虑风阻,但公主的服饰繁复宽大,将军的铠甲沉重束缚,怎么说,也该是将军先落地,给公主当人肉垫子才是!怎么到了这里,就变成将军搂着公主的尸体痛哭流涕呢?”谢浅瓶敲着桌子,十分惋惜道:“哎呀,编剧没常识,将结局给弄反了!”
千扇被谢浅瓶说得愣怔,反应过来,再重新去看皮影戏,却再也无法投入情绪进去,满脑子只剩下谢浅瓶提到的“速度”,“时间”,“距离”等词……
一!点!都!不!凄!美!
千扇艰难地张了张口,想劝谢浅瓶不要较真,后者却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指着幕布恨铁不成钢道:“反派居然轻易被将军骗了!主角光环是这么用的吗?当反派是智障吗?哦,不对,智障的是编剧!”
旁人递过来几道兴致索然的目光,千扇扯了扯谢浅瓶,示意她坐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戏文里出现一个胡作非为的小女孩,反派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她惹是生非。
谢浅瓶惊:“原来反派是恋童癖,这编剧重口啊!”
邻桌被指没常识、智障、重口的编剧终于按捺不住,唆使人把千扇和谢浅瓶轰出了梨园。
大街上,两人大眼瞪小眼,千扇不可置信地瞪着谢浅瓶——神吐槽帝啊!
谢浅瓶不安地咬了咬唇:“你看我做什么?”
皮影戏看了一半,结局未知,吊得千扇心里头难受,故而她不太想理始作俑者,直接转身就走。
谢浅瓶连忙亦步亦趋跟上,慌乱解释:“你可别丢下我啊,我知道自己这个毛病,一旦害怕,便控制不住地不停地说话……”
千扇恍若未闻,前往翠仙居要了间雅阁,飞速点了几道菜,便让小二退下安排。
谢浅瓶犹犹豫豫迈进来,坐到了千扇身旁。
千扇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地敞在椅间,脸上尽是疲惫之色。她微微转过头,斜睨垂着头一言不发的谢浅瓶,无力道:“你说说,你和慕情兮究竟有什么过节?你是不是喜欢慕轻寒?你若是喜欢他又为何这般惧怕他?”
谢浅瓶被千扇的连珠炮弹问得脸色发白,手足无措。
“没,没有的,事,我,我不喜欢他,哪,哪有,有怕他。”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么?”
谢浅瓶抿了抿唇,沉默眨了几下眼,终是怂道:“不信。”
千扇挑了挑眉,一副“如我所料”的模样。她两手搭在椅靠上,懒散地瞥着谢浅瓶,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谢浅瓶先前已压抑太多心事,搞得整个人终日惶惶。然后遇上慕轻寒,更是焦躁不安,现在好不容易抓住千扇这棵救命稻草,又经她这么一刺激,情绪一下子全爆发出来。
“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可我无意间得知了慕家最不堪的秘密!慕家兄妹俩本还打算放我一马。是我的错,是我太不甘心,看到慕情兮平时云淡风轻的模样,总觉气不过,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
谢浅瓶说着说着,就趴在桌上嘤嘤哭泣起来:“休沐时慕轻寒便上谢家登门拜访,说是提亲。我知晓他别有目的,就匆匆忙忙拒了此事偷跑回书院,没想到,没想到他居然追过来了……”
千扇默了半晌,平静道:“你喜欢他,而他也愿意娶你,这合该是件幸运的事。”
谢浅瓶泪流满面地摇了摇头:“事情哪有那般简单,他分明是想以联姻的名义,把我抓回去囚禁!”
千扇疑惑地托着下巴:“是么?”
谢浅瓶拿帕子抹着眼泪:“是啊,他的心上人又不是我。”
千扇从她的语气里听出明显的泛酸意味,又想起她对慕情兮的刁难,千扇讶然问道:“你不会是以为,慕轻寒喜欢的……是情兮吧?”
谢浅瓶却一下子睁大眼,突兀地扑过来捂住了千扇的嘴,她不安道:“这话可不能乱说,要被慕轻寒知道,即便你是官蠡公主,也难保自身的安危。”
想起号舍中慕轻寒对慕情兮柔和的态度,千扇愣愣地拨开谢浅瓶的手,讷讷:“原来你知道的秘密是这个……可我还是不太敢相信。”
谢浅瓶闻言,差点又要扑上来捂住千扇的嘴。
“好吧,我知道了,我不会乱说的。”千扇颇为苦恼,早知此事直接牵扯到危险人物,说什么她都该置之不理。
谢浅瓶通红着眼,感激地望着千扇。
适时,小二过来上菜,几道菜一同布置好后,他欲言又止地在千扇和谢浅瓶二人之间来回打量。
千扇不解地与之对视。
小二踌躇了半天,隐晦提点:“在东越,男子欺辱女子触发律法,会被官差给抓起来的……”
千扇捂着胸口,忍了忍,没忍住,站起来拍桌而怒:“你看清楚些,小爷我是个姑娘家!”
小二被吼得一愣,再细致查打量了千扇几眼,脸上渐呈羞愧之色。他讷讷同千扇道歉,退下时,吓得连门都没关好。
怔忪好一会儿的谢浅瓶缓缓回过神,见千扇在忿忿不平地搙自己胸前的衣裳,小声地说出心中的疑惑:“其实我一直搞不明白,你为何总爱画剑眉……”
千扇闻言一顿,不自觉伸手抚了抚自己的眉毛。
她本是弯弯的新月眉,笑起来娇俏可人,比谢浅瓶更像朵娇花。只是她觉得这般少了几许英气,不太符合她霸王花的形象,便硬生生地将新月眉画成了剑眉。
“画剑眉有问题?”千扇愣愣问。
谢浅瓶轻微点了下头:“唔,男子多生剑眉,再加上……”她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千扇的前胸,支吾道:“没有特征,所以小二才误会了吧……”
没有特征的千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