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扇望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伸手戳了戳赵之晋,朝门外努嘴:“那两人,你可面熟?”
赵之晋正兴致冲冲地一杯杯尝酒,骤然被千扇打断,不耐烦地眯眼望去,摇了摇头,不以为意道:“不认识。”
说完,他忽然顿住,复又抬头,凝目观望了一阵。
千扇以为他看出了些苗头,正期待地等他下文,却听他慨然道:“我看那名女子的身形颇为窈窕,当真是佳人惊鸿啊……”
千扇愣了愣,也去认真观察女子渐渐隐去的身形,半晌,喃喃道:“赵兄所言极是,的确曼妙非常。”
而全然忘了先前的疑惑。
李君染颇为无语地抚了抚额,觉得这两人无可救药。
同时又百思不得其解,公子的眼光怎么就差成这样了?
林老板煮上一壶黄粱酒,温雅问道:“不知几位客人喜爱何种口味的酒?”
千扇一听,率先道:“果子酒,各种各样清甜的果子酒。”
赵之晋偏爱风流,挑了桃花酒。姜桓酒量浅,挑了和千扇一样的果子酒。
李君染手搭在膝上,黝黑的眸子转了转,憨然笑道:“在下偏爱烈酒,听说贵楼的寒潭酒甚佳。”
林老板一愣,歉然道:“这寒潭酒还得临时调配,本楼暂不供给。”
李君染讶然:“有您这位老板坐镇,还有什么酒临时调配不出来?”见林老板一脸为难之色,李君染有意无意道:“该不会,阁下不会调配这寒潭酒吧?”
对方脸色几度变幻。
赵之晋不高兴了,李君染这大大咧咧的,好歹看在他的面子上,别这般砸场子啊!
千扇和姜桓亦在旁边劝解。
李君染却有不尝到寒潭酒誓不罢休之意。
最终,在赵之晋不大好看的脸色下,还是林老板先一步妥协。他赧然笑道:“贵客说的不错,在下的确不会调配这寒潭酒。”
李君染似是早有所料,长长地“哦”了一声,问道:“那贵楼寒潭酒的名声是怎么传出来的?”
林老板淡定转身,随手招来小厮,低语了几句,小厮便领命去了。随后,林老板回过头来,继续道:“寒潭酒是我楼二当家的拿手绝活,平日不肯轻易示人,但我已经派人去请她过来,为各位临时调配寒潭酒。”
李君染颔了颔首,这才表示满意。
不一会儿,林老板所说的二当家犹抱琵琶姗姗而来。千扇死死盯着对方,桌下的手不断敲打着姜桓。
姜桓揉着炸裂的头皮,无力道:“你别敲了,我认出来了,她是慕容清水。”
当日千扇和姜桓两人在陆川初遇,便是为了这慕容清水而闹了罅隙。
如今再来陆川,三人竟又遇上了,而且昔日的花姑娘摇身一变成了十里醉的二当家,即便千扇看过不少话本子,此时也不得不感慨一句造化之神奇。
而姜桓却认为,慕容清水的出现是在提醒他以前干过的蠢事!
慕容清水见他二人,稍一愣怔,却没有同二人闲话家常的意思,仅坐在主位,循规蹈矩地调酒斟酒,即使有话要说,也全和酒有关。
赵之晋和李君染不知其中内情,亦未发现端倪,神色如常。
不同的酒杯摆在四人面前,品的是同一壶酒,各人却尝出了不同的味道。
李君染畅饮了几口,竖起手指大赞道:“二当家好手艺,这烈度我喜欢!”
姜桓捏着酒杯,疑惑:“这是寒潭酒?我怎么觉得像杨梅酒?”
千扇小啜了一口,入口清甜,酒过喉咙才尝苦涩,待酒完全入腹,又是回味无穷的香甜气息,她眼睛亮晶晶,纠正姜桓:“明明是李子酒!”
赵之晋转动着手里的翡翠杯,笑而不语。
千扇看了看自己的花木杯,又看了看姜桓的白瓷杯和李君染的青铜杯,恍然道:“我知道了,是杯子的缘故!”
她举起花木杯,对照着光仔细查看,发现杯中果然暗藏玄机。
杯有双层,其中有机括。四种杯子,外层盛了四种不同的酒,内层再乘同一种酒,即能触发机括使内外层混合,便也形成了四种不相同的口味。
“妙极!妙极!”千扇咂着嘴,全然忘了方才认出慕容清水的尴尬,兴致勃勃道:“好姐姐,我再换一种酒来尝尝?”
“好。”慕容清水的声音暖柔似水。
从十里醉出来时,四人脚步虚浮,酒楼外依然排了百来号人。
千扇喝到后来不得不克制,此时在街上吹着冷风,歪了歪头,捏着手心里的小蜡丸,眼里浮现些许惑色。
蜡丸是慕容清水离开时,不动声色塞给她的。
上面只有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北有诈,勿近。
另外三人喝得双颊泛红,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地走在前头,见千扇没跟上来,姜桓回头喊她:“小扇子,你还想回去吃酒?”
“不了不了,我已经撑了!”千扇赶紧否认,目光却下意识落在酒楼二层的阁楼上。
那处的窗户开着,佳人凭窗而立,笑倚凉风,一点也不似先前那柔柔怯怯的模样。
见千扇看来,她缓缓收起笑,纤纤素手轻搭在窗棂上,表情意味深长。
雕花窗子缓缓合上,美人的脸亦渐渐消隐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