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1 / 2)

千扇回了号舍,却没回自己的屋子,而是直接去了司徒的小院。

想起上次他找借口送她食盒,千扇默默想,既然司徒忙得没时间去永安镇,那她便礼尚往来,冒着被明监事发现的风险,为他带只春记烧鹅。

毕竟昨晚赶图纸时,春记烧鹅是司徒提出来的。

千扇怀揣着一包烧鹅,避开明监事巡逻,偷偷摸摸去敲司徒的房门。

然而,敲了半天,都无人来开。

她纳闷回头,望了一眼不早的天色,如今书院已重新禁闭,照理说,他也该回来了。

千扇生疑,试着推了一下,房门居然没锁,直接被推开。

对着微微昏暗的屋子,千扇站在门口愣了愣,心想,只要把烧鹅放在他桌子上,马上出来好了。

她如是想,抬脚进了房间,把纸包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上。

司徒每晚都会看书,放在这里他应当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吧?

那个位置上还压有几张废纸,千扇起身时不经意瞟到,上面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

她“咦”了一声,疑惑拿起来,待看清那是什么之后,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为什么一个月前分斋小考作废的答卷会出现在司徒的书桌上???

那都是她脑袋不灵光时的黑历史啊!!!

还有那首胡乱作的诗,明显是少女在怀春,司徒那种级别的大佬怎会看不出来她怀的是他?

怪不得有一回,他会突然问她,是不是想和他,嗯,试春·宫……

千扇现在只想一头磕死在司徒的书桌上。

“你为何会进来?”声音清冷而低沉。

还没来得及磕死的千扇吓得一转身,只见昏暗的光影下,门口一道清隽颀长的身影映着浅淡的夜光,浑身散发着刺骨的凉意,竟是不知何时出现的司徒。

他似是刚沐浴回来,衣襟松散系着,未戴幞头,湿润的长发被他挽在臂间,秀美绵延,有几缕垂坠在腰间,发尖末梢还沾有氤氲水汽。脚下一双木屐,隐在宽大的碧色衣袍内。

即便是这样好看的一个人,千扇也仍觉得害怕,连方才的羞耻心都被瞬间吓成心虚。

司徒正一脸阴晴不定地盯着她。

千扇手足无措,支支吾吾解释:“抱歉,我,我方才看门没关,没关就直接进来,然后就,就看到……”

“看到什么?”司徒脸色沉了沉,缓步向她靠近,眸光是诡异的幽深。

“看见,那个,看见……”千扇见他一步步靠过来,绞着手,眼神闪躲,不大好意思说出来。

却不想他酽酽盯着她,似乎没耐心听她把话说完,便一字一字开口,每个字都足令千扇心惊:“你知不知道,若是其他人进这间屋子,我不会留下活口。”

连血液都凝固了般,千扇蓦然怔住了。

司徒目光更沉,见她还呆愣着,紧锁了眉,愈发烦躁,怒斥道:“还不出去?”

千扇身子狠狠一震,她从未见过他盛怒的模样,原来……同窗那么怕他是有缘由的。也只有她,自认为短短个把月的相处,就摸清了他的性子,以为他是温文尔雅、心地纯良之人。

可,北辰司徒,公子扶玉,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传言也是真的啊……

这些日子司徒对她假以辞色,恐怕是将她当玩物般,心情好时便逗弄逗弄,只要她一炸毛,再给她投些食。若她有半点不令他如意了,则会被他无情抛弃。

其实,她的性命也不过一棵野草罢?

千扇的眼睛逐渐酸涩,胸口也闷得紧。

当下,她咬了咬唇,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瞪着眼,扯着脖子硬怼了他一句:“谁让你不锁门!”说完立马垂头不敢再看司徒表情,又怕他再发难,便飞快推开他跑出屋子,离开时还顺便关上了门。

刹那间陷入黑暗中的司徒:“……”

窗外响起阵阵凉风声,带起古树叶子簌簌作响,却又因窗子关得严丝合缝,透不进一丝来。

屋子里是密密麻麻的沉闷郁钝,连呼吸声都几近于无。

良久,黑暗中一道略显低哑的声音响起:“你为何不拦着她?”

“我,我方才打了个盹儿。”另一道声音支吾着。

屋内又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烛火被点燃,屋子渐渐被照亮,映出一坐一立的二人。

坐着的身姿清隽萧索,立着的人身形高大魁梧,正是司徒和李君染。

李君染抹了一把额上冷汗,见司徒脸上风平浪静,却整个人窝在灰暗里,看上去异常疲惫落寞,终是不忍劝道:“你也别太担心,我见她只是来送烧鹅的,没翻到重要东西。”

话音未落,司徒身子一僵,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桌上的案卷放置得妥妥当当,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唯有几张废纸七零八落,似是仓惶间散落下来的。

漆黑的眼眸微转,看到书桌上的纸包时,神色黯了黯。

半晌,他垂下眼帘,轻声:“我知道。”

“既然公子知道,那还生什么气?”李君染不解,眼巴巴端详了司徒一会儿,他忽而认真道:“公子,你不觉得自己的反应不太对吗?”

司徒没有说话,暗沉的眼眸略微一动。

李君染却来了兴致:“你是不是后悔放她走了?”

“……”

“还是因为她对你甩了门?”

“……”

“啊,是因为她发现你偷了人家答卷?”

“……”

李君染尚搓着下巴兀自思索:“难不成,是因为那份和亲契书?”

司徒无甚感情地掀起眼皮:“你出去。”

李君染微怔,随后灰溜溜摸了摸鼻子,心想出去就出去吧。

李君染走后,周围愈发安静。

烛火微光摇曳,屋内半明半昧,浓郁的香气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司徒静坐了一会儿,视线转到书桌上,缓缓伸手拨开纸包,露出里面的几片烧鹅。

酥软滑嫩,肥而不腻,是整只鹅最美味的部分。

由于被主人揣在怀里许久,还有些许温热。

司徒忽而暗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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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扇红着眼跑回号舍,正在小院里梳头的慕情兮见之诧异,忙跟进来屋子里劝她,问她怎么了。

千扇便委屈巴巴地将实情原委同慕情兮说了,说完又默默从兜里掏出一小包糖炒栗子放到慕情兮手里。

慕情兮本来神色还挺凝重,但见到手里的东西,顿时哭笑不得,说她也是有心了,若叫明监事发现她把吃食带进号舍,只怕又要被罚去种菜!

千扇恍惚想,是啊,她冒着被罚去种菜的风险好心好意送烧鹅给他,未想她吃力不讨好,反被他冷言厉色凶了一顿。

慕情兮收了栗子,浅声斟酌道:“我先前见你和司徒兄走得近,也曾想提醒你来着。公子扶玉虽看着温和有礼,实际却触不得逆鳞,他房间应当有许多机要文卷,你进去一趟尚能毫发无损地出来,他已是待你不同,你又何须太过怨怼?”

千扇闻言,沾了泪珠的眼睫轻轻翕动,心情略微好转,可膈应还是在的。她声如细丝般说道:“是我先前逾矩了,不该同他多有往来,他视人命如草菅。取人性命更是毫不眨眼,没准哪天我真把他惹怒了,便再也没有今日这般好的运气。”

慕情兮却是幽幽一叹:“上位者自有上位者的难处,司徒兄毕竟是北辰皇后亲手培养出来的利器,又岂能心慈手软?”

千扇想起家里的老头子和吕太傅,他们亦不是心慈手软之人,虽然待她严格苛刻了些,却绝不会害她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