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随意落到面前的桌案上,千扇咂了咂嘴,伸手拿过玉著,兴致勃勃去戳最前面的酱肘子。
还好只是戳肘子,而不是直接啃肘子,不算太败坏形象,官蠡的颜面还在,还在……
国君如此自我安慰。
此时,北辰使者忽从座上起身,拱手行李,似饶有兴致问道:“老臣听闻三公主琴棋皆通,能歌善舞,不知今日是否有幸一见?”
而此时千扇正因为面前的酱肘子生硬太难戳,生出几许心烦意乱。
一旁服侍的雪沫推了推千扇,千扇不耐烦地轻蹙起蛾眉。
雪沫想,公主大抵是没把北辰使者的话听进去的,遂附耳重述了一遍。
国君抬手张口,刚想把北辰使者的话推回去,便听得耳边一道略为忿忿的声音:“尽是屁话!琴棋皆通的是大皇姐,能歌善舞的是二皇姐,怎么总有人造谣,非将这些事加诸我身上?”
其实千扇只是随意嘀咕了这么一句,奈何乐曲暂歇,群臣又等着国君发话,场内稍稍有一瞬的安静。
是以,千扇音量虽小,却还是一字不落清晰传入了众人耳中。
霎时,全场更为寂然,无声胜有声。
官蠡群臣抬袖瞎抹了几把冷汗,假象,全是假象。
各国使臣面色复杂,心思则是各异。
其实也不怪千扇,她前头两个皇姐太过优秀。是以,很多不知情的人对她的期望过高,认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两个皇姐会的么,她自然也会……这样一来,搞得她顶着虚名,压力山大。
而且,她家老头子和吕太傅对她的期望也忒高,不仅盼着她能歌善舞,会写诗作画,还要求她温良恭俭让,德智体美劳。
天,老头子他们也不想想,她要是真会那些,完全可以自娱自乐,还何必出宫去怡红馆听曲品词?
对此,再听到类似的虚名,千扇总喜欢忿忿不平几句。
半晌,北辰使者僵硬地拱手赔礼,讪讪道:“老臣未弄清楚实情,是老臣突兀,该罚,该罚。”
国君气得脑仁直疼,差点躺下直接送进太医院。
自知祸从口出的千扇默默放下沾满酱汁的玉著,不动声色穿上宫鞋,重新拾起一副如无其事的微笑。
群臣:“……”
宫宴的气氛也就僵了这片刻,高台上的人镇定自若仿佛事不关己,高台下的人便也客气般笑了笑,继续谈笑风生。
君臣同乐,把酒言欢。
途中,北辰使者不声不响地携其侍卫离开。
二人至一偏僻树荫处停下来,北辰使者拂了拂花白的胡须,语气敬重有加:“公子觉得那三公主如何?”
侍卫的一张脸平平无奇,唯有一双眸子似映了幽潭深水,如渊似墨。他面上若有所思,语调平稳轻缓:“胸无宿物,心思恪纯,虽偶有愚鲁,亦不乏玲珑。”又想起什么般,轻轻笑了一声:“见之放心,可为我所用。”
北辰使者颇为满意地抚了一把长须,微微颔首:“善,老臣这便向官蠡提亲。”
二人回到晚宴,瞧见方才被他俩谈论的三公主换了一身深红束袖胡服,长发团成髻、手持一杆长·枪,长眉轻扬,凛凛立于会场中。
听旁的人说起才知晓,原是东越国使者对三公主颇感好奇,早摩拳擦掌想试试这位三公主的深浅。
而三公主也爽快利落地应了。
官蠡臣子转述此事时脸上尽是愁闷之色,似乎认为三公主太容易就钻了别人设的圈套,没认清自己是真的不学无术。
北辰使者却暗自反省,为何他方才一番言论直接被三公主怼了回去,而东越使者类似的言论反倒能得此殊荣?
还未反省出结果,便见一袭红袍向他走来。
三公主千扇朝他拱手,谦和有礼问道:“北辰使者大人,可否借您的侍卫一用?”她双目含笑,直勾勾盯着他身后的少年。
借用的原因未说明,北辰使者却懂了。
北辰乃尚武大国,侍从守卫各个皆高手,何况是出使大臣的贴身侍卫?官蠡公主向他借用此人,大概是想当众切磋吧。
然而,侍卫不是普通侍卫,北辰使者有些拿不定主意,遂不动声色向后看了一眼。
那位被点到名的侍卫忽然“噗通”一声跪下,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公主,属下不敢冒犯!”
千扇盯着他的头衣默了默,慢吞吞道:“堂堂男儿,有何不敢,点到即止,本殿不会怪罪。”
她记得,在荷花湖旁,这人分明不是这个德性!
侍卫紧张咽了口水,不见半分沉静,连说话声都带着颤音:“属下,属下弱不胜衣,怕是,不能让公主尽兴,望公主体谅!”
众人瞬间明白了,这明显的推托之词,表明了北辰不欲插手此事,打算袖手旁观。那先前传言的北辰提亲之事,看来也是三人成虎之说了。
可这侍卫的回话,总觉得有些别扭是个怎么回事?
北辰使者瞟到侍卫这副不成气候的模样,额头青筋难以察觉地抽了两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