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青水感叹。
标配18张,豪华套餐33张,不可拒绝52张。
送52张票的,至今都只是传说,像小林子这样情字顶头的嫩白菜,一木里边恐怕找不出第二个。谁曾想,三年前的一句玩笑,他还傻里吧唧当真了,不仅当真了,还做得不亦乐乎。
“你觉得1班沅兮会答应你?”三年前,尚在8班的小林子和她扛着扫帚,那天满地黄叶,校园里秋末冬初的滋味萧瑟,两人埋头扫地,做着8、9、10班才能享受到的粗活。
1和8的距离远不着边,被讽刺成挨不着天鹅还要做梦的癞□□,但小林子却认真。
“试试。”他回答。
晃眼已经三年,看着他愈发卖力,充满冲劲去拼去攒,票据日渐丰满,清水反而隐隐不安。
像现在,她和小林子一路逆袭到3班,但与1班的距离,她想想,比方说仰着脖子去瞧。
别说1班,就连2班,脖子扯咔扯咔,眼珠酸崩,却勾不着边边角角。踩着小林子的胶鞋,青水突发忐忑,问。
“1班的沅兮,会答应你吧?”
“会的。”他回答。
午休还剩9分钟,开水房外队伍长长转转,青水端起装得八分饱的盆儿,却有人使坏推了她一把。背后着力阴狠毒辣,好在她反应迅速,溅倒的热水才没伤到人。
转头,是同宿舍的那五个女“菜头”,在一木中学,大家把10班的人叫做菜头,意思是能力低下,任人宰割,风吹即倒。
为首的可凡怪声嚷嚷:“脑子抽筋就呆屋里,哟,你手怎么啦?”
“青水——”小林子扶住青水手肘,衣袖晕色蓝灰,已然湿了大半。
“还好…没事,再打一盆水就是。”青水面不改色,笑笑拉着小林子重新排到另一行。
小林子愤愤不平,回头不客气骂道:“菜——”
“头”还没说出口就被铁盆突击打腰,青水揪住他的耳朵:“忘记咱们的约定了?”
“没忘。”他虽然嘴硬,但态度软下来。
“我们可以比她们强,但恶语出口,戳人伤处,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说着,青水望向开水房尽头,低矮平房中兀的出现筒子楼,上下总共两层,里面水声哗哗,隔着挡光玻璃热雾缭绕,那是1班专用的洗澡间。
“好,但那些人里不包括沅兮。”真是小忠犬护住。两人16年来一路扶持,从8班到现在3班受尽龃龉,不可歧视,不可踩低,他们曾这样约定。
回宿舍的路上,雪花飘进盆里化水无痕,小林子一人夹两盆,不解发问:“那五个女的怎么又开始找你麻烦?”
“还不是昨天那事!”青水呼气成雾,满眼无奈。
说来奇怪,整个高二年级500人,女生仅仅7人,这7个名字高频率出现,在男孩子茶余饭后,或卧谈会上,除了成绩和训练,翻来覆去把玩分析的就是女孩子。
可凡、碧微、蓝真、惠杜、狄迪、青水、沅兮。
前面6个住在同一个寝室,而沅兮1班的身份,则为她赢得1人一寝的特殊待遇。
小林子揶揄,笑起来时浓眉微勾:“2班宏升向你表白,刺激到她们了?”
“头疼,对了,那18张粮票布票帮我退给宏升了吧?”想起这档事,青水不胜其烦。
狼多肉少,男生呈压倒优势,女孩们从不乏追求者。但是一木全年凭综合成绩分班,而只有青水和沅兮,摆脱底层身份,其他5人全部是垫底10班。
“她们,最近训练非常努力。”爱恨嫉悲怒人之常情,同一屋檐下,她深知嫉妒是一粒生命旺盛的种子,发芽于同辈人间,结出酸涩难咽的苦果。
“我喜欢吃甜瓜。”到宿舍楼下青水接过盆,忽然没头没脑抛出一句话。
咋咋呼呼的傻缺。
小林子却没有走,直到青水影子拖地,即将走出视线,他才吭声:“那个,我偷偷帮你报名了。”
“什么?”青水愣住脚,没听清。
“比赛我帮你报名了!”震耳欲聋,小林子中气十足。
所谓比赛,是学校前几天贴榜,自愿报名的“WS国际雅典娜杯“青少年全能竞技赛—长沙分站预选赛。学校有言在先,报名自愿,个人名义参赛,进入前三名期末成绩加50分,且奖励12张布票。反之,降班惩罚。
“你开玩笑吗?”前3名!小林子吃了多少斤熊心豹子胆,不怕她输,还不怕她降班之后,追杀他到天明吗?
她脸色苍白:“难道你不知道,全年级1班才报了19个人?”
小林子死猪不怕齁毛刀:“试试嘛,我小腿受伤比不了,你承载了两个人的梦想,能力大期望高……”
青水一个铁盆正中目标:“花言巧语骗人命,我还由得被你卖了,老娘现在就去退赛。”
还没冲向教工楼就被小林子一把拉住,他揉着头上的“暴栗”,哀求:“姐!别啊,姐姐!不,爸爸!不要啊,我那52票,就差9票,你行地,你老绝对雄姿英发,艳压群芳!”
“放手!”
“来不及了,我昨儿提前挪用了宏升的9张票,合着自己的43张,全部打包托人送给沅兮啦!”
“你这——”青水差点背过气。
小林子舔着脸,语调故作轻松:“爸爸,您知道的,还不上票,也可以勉为其难宠幸宠幸宏升……”
“我去比赛。”她心志坚定,磐石不改。
一分钟后。
青水操着铁盆,瞥几眼被打捂头的小林子,仰头漫天雪花白如浓盐,忽然想化用曹雪芹的一句话。
白茫茫一片天空真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