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旲低头浅笑,对着她道:“这两孩子都成泥人了,待会那场雨便当成露天浴罢。”
朝光也笑了,“先别笑他们,我猜咱俩也是半斤八两罢。”
他看看自己又看看她,一时哑然。
似掐好了时间,一行人刚回到阁楼,昏暗的长天便倾下泼天豪雨。朝光和文旲进了屋,两个小东西看下雨了,又往外冲去,振臂高呼乐不可支。然后都幻回原形,四足踢踏便踩出坑坑洼洼来,如柱的大雨笔直落下,冲洗地面连同他们身上的泥垢。
朝光从庖厨的窗户探出身,“水烧好了,快回屋洗澡。”
妖怪的体质比似人不同,体质强上许多,不易生病,不过她不放心。
两只小妖一溜烟跑进屋,木板上留下泥色的梅花脚印。
朝光不让他俩变回人形,两个人的原形都是小小一团,洗起来比人形时方便多。倒上一大盆热水,她和文旲一人一只分别在洗。
雨势渐盛,空中水气飞扬,似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透过雨雾,模糊的视野里,有人手执一柄油纸伞缓步而来,雨声淅沥,足音轻且浅。一身红衣,在青山绿水间乍然出现,好似一幅水墨入画。
朝光打开门兜头将木盆里的污水泼出去。
“孽徒,我一来便是这么招待于我?”来人抹了把脸,瞧见身上湿了索性收了伞,面无表情颇有长者之势,“还不让我进去?”
她一听声就知道是谁,脸上一喜,“师父怎的来了,快进来。”
这人是她师父无容,一颗长了万年桃树,是她父亲的至交。两千多年前狐鸣山被人放火烧山,烟雾中含有令人法力尽失的东西,数百族人无法逃脱,皆葬身在那场火海中,她是唯一幸存下的人。念及她年幼失怙,无容将她带洞府,悉心教导长大,于她如师如父。可惜不争气,被个男人弄得遍体鳞伤,再回来时一双眼瞎了,孤零零地昏倒在狐鸣山,同样又是被他所救。
活万把年,无容还是二十五六青年男子的模样,到底年轻龄大了,眼睛不大好使,刚刚沒瞧清,现在一待走进便看见他宝贝乖徒一身的泥。他啧啧称奇,在她身边转来转去,“我说小乖徒,你怎弄一身的泥。”
“方才去田地掏泥鳅……”
没待她说完,无容便捏了个诀除去一身污泥,满意点点头,这才是他不染尘埃的乖徒,“还是这样好。”
朝光很无奈,“不打紧,水本已是热水好了。”
“说让住在我的洞府你不肯,非搬在这来,府里恁多婢子在,那须像这亲力亲为。”说完一副痛心疾首的样,“你儿时不是于我住一块,怎的大了就搬走,是师父做的饭菜不合你口味还是怎的。师父我老啦,膝下又无子,连唯一的徒儿都不肯陪伴,怕是死了也无人送终。”
朝光连续呸了几声,无奈道:“瞎说什么,师父你就不能说好的,虽说你活了这么长时间,但你瞧着年轻,都成老不死哪会死。”
前面的话还算顺耳,后面的话咋听咋怪,他朝她脑后一拍,“什么老不死,会说人话吗?”
朝光摸了摸后脑勺,嘴里嘟囔,“我是只狐狸干嘛说人话。”但觉得势头不对,立马狗腿道:“师父寿于天齐,青山依旧在。”
也只在他面前才会露出几分少女的娇俏,他用手指她头上一点,“小小年纪,就知道胡言乱语。”
无容有东西在怀中拱了拱,一只小鸟探出头,看见朝光一头飞到她肩头,叽叽喳喳,一脸气愤不知控诉什么。
人家都飞了几十里,你都不来找,还有你师父是个坏蛋。
沒人理它,雀儿搓败的趴在肩头,看看他又看看她,无力“啾”了一声。
朝光安抚性摸了摸肩头的雀儿,“师父你这次来,因应不会是为了和我说这些罢。”
无容收起笑,“听说天界有人来给你送昏帖,是那人与别人的罢。”
朝光张了张嘴,最后不知道说些什么,“嗯……”
他皱着眉头打量她,“你作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