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墟,混沌茫茫。
只有站在魂阵中,生与死的界限才至为清晰。
“你可知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双目疲惫,眼里泛着水光。
灵墟、天墟,没有一处是他的立锥之地,在这暗无天光的地方,除了他,便是那个整日酩酊的瑶兮。
他只能对着魂阵里、那些戚戚怨怨的游魂说话。
有时,那些有形无实的东西,并没有什么耐心听一个失意之人的颓丧言语。他们总是笑,嘲笑,亦或是冷笑。
亦有时,他们似是懂了,安静飘忽,裹缠在他的衣袖上,或是伏在他的脖颈上,若有若无的吐着凉气。
“我日日饮酒,渴盼哪日真能长睡不醒,叫这千年,成为一场醒不来的梦。”
“也不知何时起,我不再醉了,我已许久没有过睡意了。”
他望着眼前,游魂不断变换形态,有时是一阵烟,有时飘忽如绸缎,有时现出个朦胧人影,冲他走近。
瑶兮提着酒坛,脚下打晃儿,即便隔了黑雾,也能辨出里面那衣袂翻飞、站的笔直的轮廓。
冷笑。
“呵!鹊青真君,你顾影自怜的形容,还真像个娘们儿!”
瑶兮搡着胳膊上的烂痂,瞥一眼魂阵里的影子,灌下几口酒。
魂阵之中,入耳皆是鬼啸,鹊青自然不知道瑶兮那张开开合合的嘴巴,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转身走出魂阵,冷眼打量着瑶兮,满脸轻蔑。
“月中了吧,即便看不到月亮,我也清楚的很。”瑶兮搁下酒坛,单手扒开前胸的衣襟,一大片烂痂流出的血汁粘连着衣服,被生生撕开,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他笑,狰狞,像个疯子,“给我药吧,我还有用,不是吗?”
“你刚刚说什么?”鹊青用下巴指了指魂阵。
“我说你顾影自怜的形容,真像个娘们儿。”
鹊青从袖中夹出一枚桃色丸药,往瑶兮脸前递了递,等他正要拿的时候,却突地收回了手。
“你就不怕吗?”
瑶兮倒也不是个摇尾乞怜的人,扬起眉毛饮了口酒,勾着嘴角道,“怕,我怕的要死,你见过烂人吗?哈哈哈哈……”
他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创口,又挽起衣袖挠了几下胳膊,将那满目疮痍,令人看了恶心的创口高举起来,“看吧,我就是烂人一个,鹊青真君,是要跟我一个烂人比烂吗?”
鹊青将那药丸掷在地上,冷哼一声,甩袖走远。
桃花散的解药,每月要按时服,受过几次折磨后,瑶兮学乖了。他仓皇爬出去,野狗似的将那药丸吞下,半个时辰后,入骨奇痒便会化去。
可这半个时辰,他还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趴在鬼域入口处口吐秽言、满地打滚儿,连人世间最疯魔的疯子,也不过如斯。
虚望着漆黑鬼域,周身疲惫。
他想过死,可奇痒时是没力气去死的,等那奇痒化去,又有无限的生的渴望浪涛似的汹涌澎湃。
……
五年来,鹊青一直住在太清域的混沌洞,那里一开始一无所有,现在遍地摔得稀碎的酒坛,瓦砾似的平平铺在地上。
混沌稀薄,年月漫长,一入混沌,五年,便等同于五十年甚至更长。
苍决是通过鬼域入口那个糜烂的、几乎泛着腐朽臭气的人形找到这里的,听桓瑞说,与鹊青一同呆在无间墟的,还有天族昆仑峒的旧主——瑶兮。
他实在看不出,这可怜人身上那点儿像个天门四派主事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