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
上代白景愈发暴怒地质问。---
“凭什么!?”
它为白景数十年从未经历过一次顿悟,所有关于天道的部分都来自历代白景的口沿相传,白景睚忻却否定它口述的所有传承,全凭自己去顿悟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比它更为接近天道的原貌。
他凭什么?!
睚欣也不知道自己是凭的什么,可是那些在上代眼中复杂的种种,在他眼中却仿若有一条笔直的线在串联。
数十个闪念划过脑海的刹那,他就能捕捉到它们的根源——
六岁的时候,他在“问天”之后顿悟了无我,自行开启天门,顺利承袭了“未明”。
十四岁的时候,他在一座飘着七彩幔帐的小楼里面对只能称作上代的母亲顿悟了“威势之力”——那是属于至高天道力量的一部分,是没有子息不足以驱策的“威压”。
现在他在同样称做“上代”的另一位白景面前顿悟了“何谓命相天道”。
“原来命相天道是万念达天时所凝聚出的一种力量。”他说:“它们是诸人死后的执念,它们通过质问白景来依附,白景则通过回答来驾驭它们,把它们与……”
“天命!”上代说:“可恶的天命白景……”
如果上代指的“天命白景”是“顿悟”,那他的确应当算是天命所归了。
他说:“原来命相天道也只是一种纯粹的力量,本身是不具备灵智、是非与善恶。它们就像黑白之间存在的灰,没有是与否,没有知与否。万念是它,它亦是万念。可是它们却强得无法估量,是唯一能把‘万念’凝聚成‘一’的力量。”
“那又如何?”上代沙哑地嘲笑道:“没有虚景,你就算顿悟,就算是天命,也开不了‘天门’,除非……”
上代的嘲笑陡然凝固,死死地瞪着睚欣的脸,几乎是战兢地道:“你早有准备?”
睚欣颔首,道:“你到底也是白景,不算愚不可及。”
上代白景发出“咔咔”地冷笑,几次跌倒,又几次撑着“嘎吱”作响的骨骼,拽着睚欣的胳膊爬起来。
它道:“若你猜错,‘节点’和‘道标’可就……”
“我知道。”睚欣再度打断它,道:“但我不会错的。”
他没头没尾地对上代白景说:“中书令逢迎伪帝,兵乱死了八万余;左右宰辅对立夺权,陆续牵连四万余;嵩峻与逻桐征伐,三十万余;蜀地与淄州合纵伐龙泉,六万余;湘西与逻桐,三日死了四万余;小开天左边营哗变,十万余;蜀地伐虞宫,蜀地十八万余,虞宫三万余……”
上代惊愕:“你竟然记得诏天帝崩殂起至如今历时十七余载死过的蝼蚁……”
“是,我记得你口中的蝼蚁们……记得那些人命。biqugexx.net”睚欣说。
他问:“二十年的乱世,死的人还不够吗?”
上代白景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血,以可怖笑声音道:“万念未曾上达天听,自是不够。”
“那还要多少才够?”
“这要问天。”
“你我皆是天,却不知道答案。”
睚欣问它:“真的有所谓答案吗?”
上代哑然。
它不停地发出破风箱般的呼吸声,犹如被这反问气得发抖,也像是在嘲笑睚欣的自不量力。
睚欣则看着它苟延残喘的模样,觉得争执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他甩开上代扣住自己的手,抽走攥在它手中的衣摆,后退一步,问:
“我想要若影神州不染血、没有万念达天,是自不量力的奢望吗?”
天道以因果现世,只要没有万念达天,就不会影响天机。
说来讽刺,诸人追求的天道漏洞——“一线生机”,正藏在天机之外,需要避开天机所在,才能成就生机,而天机往往是无处不在的。
“真是胆大的奢望。”上代白景说。
“那又如何?”睚欣反问。
两位白景在传承这一刻相互魂魄彼此相连,上代颠三倒四的混乱似乎通过“非暗”沾染了睚欣,让他露出了一点心底地真意。
他问:“我是白景,我想改变。”
“你想改变?”上代笑他自不量力,“‘你’根本就不存在,要如何改变?”
“什么?”睚欣难得露出一抹错愕地看着它。
它说:“白景根本没有所谓的‘我’,也就没有‘你’。”
一刹地错愕过后,他便揣度出上代的所指。
他颇为不解地看着它,问:“你没有,凭什么断定我也不能?”
上代白景再度安静下来,紧接着所有潜藏在它体内恨与不甘都在这一瞬迸发出来,让那片颓糜的、即将腐坏的枯叶又一度弹地而起。
两条干柴似的腿踉跄地踩在地上,摇晃着走了半步,又如同犹如被风扬到半空中,又莫名重重跌落。
“非暗。”它面朝下喊了一声。
它扭曲着,蠕动着,沙哑的声音带有古怪的哽咽与喉音,预兆着不止“非暗”离开了它,就连“子息”也即将离去。
那为它续命、为它抵挡危险、为它驱策天罚与天灾的力量,怎么也离它而去了?
上代白景周遭的子息之力安静且无形的逐渐溃散,它的双眼则惊恐到向外突出,本来就没多少眼皮张开得让人恐怖,瞳孔也迅速放大,好似变成了无底的涵洞,对视一眼就吞没了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