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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否(2 / 2)

当年白凝羽是如此,后来的沁园上代亦是如此。

睚欣摆手制止前代继续自责。

他道:“诸事已过。”

他知道前代只不过是想尽为人父之责,想帮他,奈何白景不是人力可以企及,人心也并非人能掌控。

“你已经帮了我许多,已经足够了。”

他说。

“这是我自己的命数,一切结果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如果世人能随便凭借自己改变命数,就不会有人跪拜神祇,更没有求生、求变的万念可以上达天听,白景自然也就不需要存在。

可惜人就是如此渺小,即便知道自己只能止步于某处,却阻止不了心底继续向上的欲求,只想孤注一掷般拼个胜负。

凡人从看到六灵神从天而降开始,就期望自己能像神祇一样无所不能,却不知晓神祇之所以无所不能,是因为它们舍弃了人才拥有的东西。以至于人羡慕神祇之时,神也在羡慕凡人。

拥有神祇法则的六灵神尚且有六位,可承天命的天帝却只有一位,白景也只有一位。

“唯一”这是世间至高的极境。

至高极境的力量太过于强大,所以只能有这唯一一个。

必须非人非神,才能承载得起这世间所有的欲念。

历代白景,都只能依靠自己,孤身负隅顽抗。

只是以往的白景与人并无瓜葛,所以旁人才不知晓,而他却不同,从前代固执的与白凝羽谈下条件开始,一切就已经不同了。他的周围有那么多人帮过他、在帮他、想帮他……所以,他更不能输。

即便言辞未尽,前代也懂他所指何意。

父子二人相对无言。

许久,才由前代出声问。

“那么,你的‘空蝉’欲意如何?”

“‘空蝉’么……”

睚欣一笑。

他笑得太过特别。

犹如冬雪初融,灿若星辰。

犹如新绿染红,生机盎然。

是明霞,更是惊雷。

前代看着那个笑容,无需任何言辞已是揣度出答案。

早在他还是一枚卵壳,前代就已经算出他惊世无为的命盘。

等壳裂之时,前代便知他可能会成为白景。

而他能与沁园结缘,则是因为八重。

白景与沁园之主。

这便是让人最料想不到的“惊世无为”了。

睚欣笑道:“昨日之事已经无需在意太多,若有明日,应当以明日为先。”

就像他决定承接天命成为白景之时,其实已不再奢望能驾驭是非两者。

他只能尽可能的知悉眼前一切,在胜负之间,舍弃小负,择取大胜。

“只要可以作为,只要不是束手待毙,就还有人定胜天的可能。”

前代听着清冽的声音,久久无法回神。

他们父子二人对谈机会甚少,相伴时间更少。

要说了解,八重肯定比自己更了解他,也更像伴他长大的至亲。

他们父子二人并非不可割舍的彼此,甚至缺乏养育之情。

所以,前代才会选择尽可能的去作为,为他铺平道路。

即便是毫不起眼的挣扎,只要能成为他的助力。

不为颠覆命数,只为倾注一切,证明自己对天道不惧亦不畏。

方才睚欣一番言辞陈述了一个巧合。

他们父子二人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踏上了同一条问天大道——去作为。

尽可能的去作为。

去挣扎,去顽抗。

无论作为能否左右命数,也好过坐以待毙。

“父亲。”

一个寻常的称呼,以毫无起伏的语气,传入前代耳中。

好似此前从未被这般唤过,实则每次被唤,都不禁百感交集。

前代没来得及开口,又听到睚欣说。

“多谢父亲以往倾力助我。”

这是感激,也是劝诫。

“再往前太过险峻,就让‘逆天劫数’去对峙天道,你则只需护好自己便可。”

前代不知如何回答。

沉默良久,只能选择颔首。

认可命运的同时,不甘化作愤怒。

伐虎之怒,可破神州大地。

凡人之怒,却不知应当何去何从。

他不甘心袖手旁观,却又不得不如此。

想一想。

用天赋的才智想一想。

身为非凡传奇的沁园之主,一定还能想到其他的法子,一定还有可以作为之事,只是眼下还没想到。

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尽快想出来。

百曲廊外,大雨倾盆。

湿润的风,鱼贯过点着启天灯的廊道,惹得烛火不停摇曳。

这些火光就像十二年前那次卜算,随时改变姿态,却从未脱离那灯盏。

距离逢冬祭祀仅剩六天的这夜,祝祷文不断侵扰着风陌等人。

在半梦半醒之间,他们都看到了一个怪诞的梦。

黑暗把一抹月色吸入其中,逐渐吞没。

当周围只剩下黑暗时,黑暗本身却也消失了,只有一片刺目的空白。

万民万念,万人逐欲。

追逐的尽头,却是空白的风景。

因此,万念之欲才被称作:白景。

珞殷也做了一个梦。

他的梦,区别于其他人。

是他无比熟悉那个时刻,情形却与记忆里正好相反。

并列的石中雅竹被盛满琼浆,浮出翠绿的竹叶。

月白衣袖率先掠走一只酒盏,眼底映着粼粼琼浆,问。

“饮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