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氏子御的成年礼,既没有祭祀,也没有仪式,更不会接受任何传承。---唯一的差别仅有九岁前只穿素黑的衣服,当满九周岁后就会换上有龙图腾的服饰,佐证这一代龙氏子御已经成年。从这一天开始,他就是苍域之主,是别人口中的神。
神——多么遥远又无所不能的存在。
可龙逸看着镜中穿着华服的自己与普通凡人家的孩童根本无甚区别,自是无法相信他就是传说中、衣服图腾上那张牙舞爪的、能驾驭世间之水的庞然大物。
他不相信自己就是神祇,也不知道如何运用法则,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带到了十宿寨,看到了青御说过的那些天灾。
有被大雪压垮的竹楼,有像石头一样坚硬的田地,树枝上挂满了冰凌,路边都是冻得发紫的尸骸,连腐臭都嗅不到。
死人与死人堆在一起,活人像死了一样凑在一起,说不动容,那是假的。
可恻隐之外更多的是恐惧,对高悬于顶的苍穹无与伦比的恐惧。
小龙逸看着灰蒙蒙的、不停落雪的天空想:那就是他不可战胜的敌人。
龙逸的出现,让十宿寨出现了比酒宴时更响的呼声。带着殷切与期许,也像是临死前绝望的挣扎,以及……深信不疑的虔诚。
“子御殿下!”
“子御殿下来了!”
若说大雪是绝望,龙逸便是唯一的希望。
青御牵着稚气未脱的龙逸,其后是数以千计的准祭,浩浩荡荡地从十宿寨唯一的通路直贯而过。
两侧都是雪,原本宽阔的大道只剩一条刚清扫出来的小径,两侧雪地理跪着许多伏首叩拜的苍域百姓。
青御说过,人得神赐灵智而知礼仪廉耻,区别于兽。
礼则有三。
其一,展示自身之德。
其二,敬贤智之言行。
其三,献弱者之虔诚。
龙逸觉得两边脚下的人都是属于第三种。
“子御殿下、子御殿下……”
虔诚地呼声一遍又一遍的反复。
“起来吧。”龙逸说。
无数匍匐的人抬起脸,贪婪地瞻仰着“苍龙神”的模样。
那一双双眼睛都带着一种矛盾,一面挣扎着求生,一面有绝望的想求死。
那虔诚到癫狂的视线,如同山火焚烧过森林,滚烫地落在龙逸身上,让他莫名想要逃跑。可他却跑不了,因为青御的手虽然温柔,却牢牢地拽着他,坚定得仿佛什么都不能让她放开。
“求子御庇佑!”
这五个字囊括了凡人所有期望。---
他们痛哭、哀嚎,甚至是嘶吼着,用尽所有的气力向龙逸祈求。
古时天罚人,人便供奉神祇,因而神与天斗,救人于水火。
所以,神与天自古以来便死敌。
所以,天灾所至的大雪异象,只有神可以逆转。
可在龙逸看来,他不过是换了一身衣裳,完全不知应当如何驱策苍龙法则,甚至不知法则为何。而在那些癫狂地视线里,他根本说不出否定他们希望的话,只能被那些祈求的嘶吼吓得节节败退,无法自制的后退出好几步。
他想要逃,即便青御拽着他,他也义无反顾的想要转身逃走。
九岁的龙逸与青御彼此拉锯,青御没想到他竟能有那么大的力气,竟是拖着她一起向后退了数步,直到退无可退。
龙逸感觉到自己踩中了什么,回过头去看,那是站在第一列的准祭的鞋面。
龙逸抬起头,带着无法言说的恐惧去看那准祭的表情,从那准祭眼底读到了疑惑、惊讶、失望……到怀疑的转变。
那位准祭疑惑于龙逸为何要退,吃惊于他的怯懦,失望于他的无能,怀疑他根本就不是神祇。
那质疑地眼神在龙逸脑海不断放大,让他更加惊慌失措,仓惶地直接甩开了青御的手,猛地转过身,拔腿就跑。
没跑出几步,就撞进了青御的怀里。
青御不知何时到了龙逸的前面,蹲下身,张开怀抱,以最温柔的方式阻断了龙逸逃跑的去路。
“青御,带我回去好不好,回涧龙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