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1 / 2)

名字?

不记得了。---

家世?

也忘记了。

年纪?

那是什么?

它忘记了所有的一切,甚至不记得自己是男是女。

男女之别在它认知里早已合二为一,皆称作:人。

而它早已经不是人了。

它似物非物,似兽非兽。

既得永存,亦同死亡。

它尚且是人的时候,只想活下去。

而要活下去,就必须成为非人。

活着便不能为人,反之便能活下去。

何等矛盾?

然,天道如此,不允忤逆。

命相天道以命为先,它无法忤逆,只能选择活下去。

成为非人后,很多事都忘了。

唯独记得成为非人的刹那,被许多准祭俯首跪拜。

那些原本不可一世的高傲凡人,居然全向它叩拜。

“白景降世!”

准祭们如此赞颂。

之后,它便是承天意降世、是其中一半天,是凡人膜拜的白景。

成为白景的它,心中没有喜,亦没有悲,好似从未诞生过情绪。

既为苍天,苍天在上,俯瞰众生,感情便是无用,无情才是常态。

明悟这一点,几乎就是一瞬。

它隐约窥见一点无形高悬的天道。

却只是窥见,无法靠近,无法驾驭,只能被天道驱策,做天的躯壳。

自此,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冷眼旁观看世间生死起落,看天道以它的身体为躯壳,杀了无数的凡人,却从未被撼动过分毫。

偶尔恢复意识,忆起尚且为人时,会双手互握,亦如盲眼者倚仗双手探索,以此感受自己的躯壳还在。即便徒劳无功,也想证明它依旧存活于世间。

可惜,白景早已没有了情感,根本不知安心是何物,即便感觉到肉身没有彻底腐朽,它也不会出现任何情绪。

偶尔,它会试着发出表达情绪的声音,譬如“哈”、“嘻”亦或者是“嘿”等,所有可以表达情绪的单音,它都试过,却依旧不知感情为何。

成为白景必须舍弃这些,它不后悔。

如若它当时未能舍弃所有情感,只怕早已死在“问天”途中,更不可能成为白景。

白景现世自上古以来便如此之艰难,需要剥离凡人天生所拥有一切,以六千六百六十五道亡魂做助力,成就促成容纳“万念”的“天之躯壳”。

等到白景年满十八,完整的天道万年便会降临。从此以后,白景的耳畔便只有万念之声。

只要白景还活着,便只能听聆听命相天道的声音。---即便白景堵上耳朵,只要它出声,便会直接钻入白景脑海。

白景便是如此让天意降临人世间。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直到下一位白景出现,它便不再是白景,才能遵循天道自世间消亡。

没错,消亡。

因天道独一无二,白景的消亡并非是死,而是魂魄灰飞烟灭,尸骨荡然无存,断绝一切轮回重生的可能。

不过,也好。

它尸骨不用埋入无光的地下,魂魄不用在这肮脏的世间徘徊,是真正安宁的永憩。

只是,下一位白景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只是,已满十八的它,为何始终不见天道出现征兆。

只是,为何天道会不允许它入关迎接天启?

时间越长,它的疑惑就越深。

可它想不出答案,也不敢去问天。

疑惑伴随它历经数载,终于出现下一位白景。

“白景六道,天命所归。”

准祭们俯首跪拜,齐声赞颂。

白昼里,索绕它脑海数十载的嘈杂化作死寂。

“未明”从它躯壳里被分离出去,转而依附于新的白景。

数十年来,它再度感觉到安静,是如此的熟悉,也是这般舒服。

静寂中,它终于找回涣散多年的神智,可以去看面前的白景继任者。

新的白景躯壳是一位刚过膝盖的小童。

无论模样还是举手投足,即便不是白景,也显得十分特别。

而他成了白景,更比旁人更多了些什么,让更加特别。

小童以满是生机的稚嫩笑脸,似有若无地对俯首跪拜的准祭浅笑,道:

“免礼。”

数十载前,它也曾被跪拜,当时却麻木到连半个字都言说不出。

眼前的新白景竟是能笑能言,仿若不是白景,而是一位普通的凡人。

可是,它却之后,那并非凡人,那是真正的白景,是能让它都觉得恐怖的白景。

准祭们在天命坛前匍匐,被小童周身的力量压制,根本无法抬头。

他们双肩颤抖如浪,与颤抖敬畏的声音一起扩散向四面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