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将封侯?”宁堪惊了一声:“这比异姓封侯更少见啊!”
各郡王族皆惧怕手下武将拥兵自重,一不小心就会被拉下王位,对武将的爵位册封通常极其苛刻,因为一旦封侯代表能有封地和城池,蓄养几万私兵根本不成问题。
“我记得湘西王年纪不大,却是个迂腐的性子,一贯不看士族才学,常以门第出身册封官衔,湘西王竟然肯给武将出身的异姓封侯,恐怕这穆东来很有些本事。”杜宇也道。
“不过,要真是武将,我怎么会没听过这个人?”宁堪直挠头:“不知道这穆东来厉不厉害,要是淄州跟湘西开打,我肯定得跟这人对上,不晓得战不战得过?”
“我也没听过穆东来的名号。”杜宇表示:“不过短期内应该不会有战事,毕竟现在湘、淄、嵩三郡刚达成同盟,至少能稳固一段时间。”
“穆东来并非骁勇善战之人,没有位极大将的才能,更不是左右将军,却在战湘西一带很有名望。”睚欣开口替二人解惑:“湘西王封其侯爵后,就将战湘西一带的兵马都交由他来带。”
“莫非是善诡道之人?”杜宇问。毕竟兵不厌诈。
“不。”睚欣摇头,道:“穆东来擅血祭。”
珞殷不懂方才三人讨论的那些,只能沉默地听着。到了这里,他则跟杜宇和宁堪都一起猛眨眼,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擅血祭?”珞殷出声问。
睚欣颔首:“我收到的最离谱的消息是说他手下的兵将死了,还可以藉由六灵神坛血祭复活,怎么打都杀不光。”
“白景大人白景大人。”宁堪忍不住出声插话问:“人死了真的能复活?”
“不能。”睚欣笃定道:“人命是连上天都无法控制的存在,是六灵神在造世之初就已经克定好的东西。否则上天赐予诏天帝天启的同时,不如再赐几百年的寿命,让天帝永远治世,哪还会有‘伪诏天’这些年的乱世?”
“对哦!”宁堪听得直点头。
“我觉得人之所以特别,除开人能掌控学识,还因为人的寿命有限。”睚欣说出自己的看法。
杜宇也认同道:“人会紧握有限的寿命而努力,临死纵观自己的一生能有多少善恶作为,不是为图虚名,只是无愧于自己到这世间为人一遭。”
他们逐渐带偏了话题,珞殷却还在皱眉。
珞殷记得不久前湘西和逻桐的那一场战事,睚欣说过死伤数万,显然血祭复活的事情根本就是假的,那这个穆东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他会在战湘西专司血祭?又何来州兵复活一说?
睚欣是白景,对祭祀、上天和六灵神比寻常人了解的更多,他从不否定“天”和“神”的存在,并且能聆听“命相天道”的提问,未来也会有区别人与天的“白景子息”……那么,“天命”就是不可能是假的,白景可以为达成世人的愿望也不可能是假的。
那么,睚欣为何总是否定祭祀?
还有,上次提到的“空蝉”又是怎么回事?
珞殷正在想着,宁堪却把乾坤鞭担在肩膀上,咧开嘴放肆大笑起来。
“血祭复活?哈哈哈……此等怪力乱神的东西!我还以为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将军?原来是个神棍!”
睚欣正抱着胳膊端详着俯山道口的各路人马,听到宁堪这么一说,嘴角多勾起三分,侧头向另一边问:“杜兄也觉得怪力乱神?”
“那到不会。”杜宇摇头,道:“不说其它,生蛇神树、卵壳和白景都是‘神’和‘天’存在的证明,不过我却不信血祭之事,我觉得这跟上天和神祇造世的用意相左。”
“为何?”珞殷忙问。因为杜宇所说的事情刚好跟他方才考虑的类似。
“这么说也有道理……为什么啊?”宁堪也好奇。
“我觉得六灵神和上天既然创造了这个世间万物,还留下了天罚、疫病、战乱等东西,就表示这世间是有生与死两种形态,恰如黑白八卦。既然万事万物都由神创造,神又何必再用‘血祭’来取人性命?上天和六灵神若想取走人命,直接降下一场天罚,拿走不就行了?”
杜宇说到途中,发现珞殷听得十分专注,而宁堪则瞪大了眼,显得十分吃惊。
“我的理解很奇怪吗?”杜宇不确定地问。
睚欣朝他摇头,他看珞殷和宁堪都是一张似懂非懂的脸,便向他们解释。
“杜兄的意思是,他相信神和天创造的世界已经完满,天帝应以礼法仁德治世。祭祀是一种礼仪,既然是礼,就无需人命和流血这种非礼仪的暴戾之行。”
“那天启为何还要选宁家?那开天的天帝兵呢?”宁堪忽然惊慌起来。因为行军打仗都是些取人性命的流血事,跟礼法仁德毫无干系,这么看来上天好像否定了宁家的存在!
“武力驻兵也讲究先礼后兵和师出有名。”睚欣大力一拍宁堪肩膀,宽慰道:“宁家是一种威慑用的手段,驻兵也是一种必须存在的手段,阵前杀敌也是在这之后的事。宁家的本质从未脱离法理大道,天启因此从未抛弃宁家。这也正是世人应当专注的事。”
杜宇在旁边不断的颔首赞同,道:“知我者,贤弟也。”
珞殷看看杜宇,又看看睚欣,忽然觉得杜宇跟睚欣有些部分非常相像,其中之一就是他们所理解的“天”跟其他人所理解的完全不同。
宁堪则好似顿悟了些什么,陡然朗声道:“难怪宁家要订下‘尽人事听天命’这一条家规。”
杜宇欣慰,宁堪豁然,珞殷疑惑,睚欣看着三个人露出三种截然不同的表情,再度无声大笑起来,直把其余三人笑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