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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命崖瀑布畔的长形小楼里,杜宇与睚欣分别坐在桌两端。www.biqugexx.net
桌上两坛新开的酒,用的酒盏自然是小楼里唯一的那对石中雅竹。
自从重凌与珞殷为这对酒盏争执后,重凌坚持睚欣让给别人的东西他才不稀罕拿回来,珞殷也不想夺重凌所好,自然也坚持不肯收。
于是,这其中一只石中雅竹的酒盏,就成了无主之态。
石中雅竹虽然罕有,在睚欣眼中依旧只是盛酒的器皿。既然杜宇来对饮,他自然不会吝啬。
睚欣给杜宇演示石中雅竹的妙处,杜宇不吝赞叹言辞。
来回闲聊几句后,杜宇手中的琼浆逐渐浅下去,那杯盏里也仅剩一点釉色,让他心底难免生出几分莫名地遗憾。
杜宇与睚欣二人性情相近,人前言语来回颇多,私下对饮却相顾无言,似是已经知晓对方专注饮酒时不会太多言语的习惯,亦或者称之为默契。
湛天谣这次十分大方,不知是否看在“白凝羽的徒弟”这个身份的面子上,她给杜宇带来的酒除了睚欣在花虞堡喝过的竹叶青,还有三十年份的梨花烙、一些爽利的五谷酒,甚至有一坛桃花酿,至于那传闻里才有的醉生梦死,关内根本找寻不到,甚至在睚欣的要求与杜宇的奔劳下,作为其根源的陈年“梨花青”也不会再存留于世间。
桃花酿在嗜酒之人心中,名声仅次于月映与梨花烙,可以排到第三。
它的名字虽然缠绵温和,入口却能辣得八尺壮汉两眼含泪,这般仿若能烧化唇舌的味道,近乎于遍布山谷的桃花盛放之时,满谷绮丽花色所带来的震撼。
桃花酿的辛辣要经过一盏茶才会从口中散去,之后便会在舌尖留下腻死人地香甜,可谓是入口与回味天差地别的一种酒。
桃花酿的酿造方法一直是个谜,传闻是虞宫不知名的隐秘小酒坊才会出产的奇酒,具体如何恐怕只有能弄到桃花酿的湛天谣才知晓。
杜宇与睚欣默不作声地将一坛桃花酿、一坛竹叶青饮空,各自面上依然没有半点醉意,只觉酣畅。
杜宇轻晃着酒杯,缓缓开口道:“说来幼时看诗书,以为琼浆不过是消愁举杯之用,尝了也不知其所以。等到年岁渐长,才知晓酒的滋味……”
杜宇喟叹,睚欣接着后半句,道:“酒只是酒,感怀与酒无关,只与人有关。”
睚欣幼时初识得酒,是被八重里的“重双”莫名灌了一口。当时他只觉得辣得不能入喉,差点张嘴便将它吐出来。---毕竟当初的他太过年幼,重双灌他的酒再好,也远不如重叁给的一颗糖好。至少当时他知晓甜是如何,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辛辣的酒。
杜宇虽是不知睚欣脑中的往事,却极其赞同他的话。
酒的确只是酒,只论味道好坏,只要有人愿意共饮。
楼外的瀑布跌落之声犹在耳畔,小楼内的义兄弟二人打开了第三坛酒。
二人持着梨花烙,边饮边聊。
“江雪门之事,辛苦杜兄了。”这次换睚欣率先开口,语气间藏着谢意。
“我本就是江雪门之人,出事之前未来得及制止,善后也在情理之中。贤弟为何忽然与我客套这些?”
杜宇阻止睚欣道谢,睚欣也不反驳,只对杜宇举起酒盏,而后便一饮而尽。
杜宇来不及阻止这杯谢礼酒,忙回敬了一盏。
两人各自饮罢,杜宇却是想起方才断尘亭里看到的君迁子。
只需一眼,杜宇便知道自己看到了知人不识面的君迁子真正的面貌,也知道了君迁子是女子。
在人前,杜宇自知不可失礼,心下的惊愕却不比当时刚知道真相的宁堪少。
杜宇问:“贤弟对君迁子是女子一事似乎并不惊讶,可容为兄好奇一二?”
睚欣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原本氏族与世家分开并列也就千余载,各自为传承分开,争执却是因人而起,纷争只怕短期无法消弭。”
“贤弟所指氏与姓自古以来就有的矛盾?”杜宇问。
睚欣摇头,道:“此事无解。只能靠世间由内而外,由人开始,由人来变。再过千年,亦或两千年,或许,有可能免除这种对立。到时可能就是另一种世间百态。”
睚欣轻叹道:“湘西谈家既为世家,君迁子自然身不由己。”
杜宇颔首。
承袭之事自古以来无论什么地方、什么门第,都争端不断。有些是传男不传女的绝学,有些则恰巧是传女不传男,有些是因为一些肤浅顽固的看法,有些是身不由己的规条。哪怕由天启来选的天帝,也在继任过程里都是纷乱频出。
譬如,现在便是帝位悬空、诸郡征伐的大乱之时,能保证胜者就对,败者就错吗?
这便是矛盾。
只怕这世间,唯有沁园是能容纳两种极致的地方。
所以,就连乱世都无法侵扰这块净土。
杜宇轻叹一声,不再纠结于君迁子之事,改道:“贤弟,我有一事好奇。”
“杜兄请问。”睚欣干脆道。
杜宇也不客气,道:“据杜家自书的典籍记载,历代白景未满十八前,绝不可入关。而义弟却在关内,这……?”
“杜家所载无误。”杜宇尚未问完,睚欣已经知道他所问之事,道:“我本无意入关。可事到如今,便是刻意为之的巧合了。”
“刻意为之的巧合?”杜宇疑惑地暗筹。
对于白景来说,什么是能如此矛盾却又非行不可之事?又是什么能让沁园和白景都如此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