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殷早上醒来,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更新快,无防盗上www.biqugexx.net--*--
他缩在一个角落里睡了一晚,除了膝盖有点麻,脖子有点酸之外……也还好。
珞殷无声地活动了一下筋骨,穿好衣服束好头发,再度回到榻前探头看一眼。
床榻上,有个人依旧四仰八叉地还夹着被褥在睡觉。那口水蹭得到处都是,留下一滩滩的水渍,大半条腿都伸在外面,要规矩没规矩,要形象没形象……不过,这都没有关系,只要没有那些吵杂的声音把他吵醒,他就可以继续安睡。
那个人睡得如此之沉,好似要把许久未曾休息的时间都补回来。
珞殷从旁看着,心满意足的笑了笑,终于是放下心来。
珞殷无声的踏过地板,穿好鞋袜,提着凌云无双,准备离开小楼,去下面的泉水边洗个脸,再去练功。可当他挑开幔帐,却看见书斋外面蹲着一只狗……
不对,是蹲着一个人。
还是那般清俊的模样,腰上挂着上古名器玄赤旋,但是那张脸上的表情,就是一副巴巴望着的、跟狗在等主人似的。
不过,也的确是在等,在等长形小楼里住着的他的少主人。
珞殷想到这里又心满意足的笑了。
他突然觉得重凌跟那个人的关系真的很好。
这样真好。
有人在这里等那个人,单纯为了“人”而在这里等,而非“白景”。
如此,那个人就不用在七彩幔帐包围的小楼里等他的母亲,也不用挨饿。
或许,那个人曾经能休息,也是因为有重凌在这里。
而重凌长久等待,不过是为了跟他逗几句嘴,亦或喝几杯酒。
重凌的存在是为了不让那个人独自在此,不让他孤身一人。
在珞殷出现之前,重凌就已经在这里,以后重凌与珞殷都会在这里。
以后的以后,会有更多的人出现,更多的人在这里等楼里的那个人。
等那个醒来,等他露出万般好看的笑容,问:
“你喜欢沁园么?”
等他说。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珞殷这么想着,就不自觉笑得愈发开怀。
不过,再下一瞬,他又觉得有些不太好。
因为,楼里的那个人还没睡醒,他也不想让人吵醒他,无论是谁都不想。
重凌蹲在书斋楼上,看见珞殷从小楼里走出来,满脸都是惊愕,他一闪身就要蹿进小楼。不过,珞殷最近都在跟重凌切磋,已经看惯了重凌的轻功身法,加上心中这一瞬的“不想那个人被吵醒”的想法,他出手比以往更快数倍,没等重凌碰到月白幔帐,珞殷就已经提溜住重凌的后衣领,把他整个给死死拽住。
下一瞬,珞殷已经无声踏出,直接拽着重凌飞离到小楼百丈开外的地方,不等重凌开口,珞殷旋身急停,轮圆了臂膀把重凌丢出去好大一截。
重凌浮空翻转几个大弧,才勉强稳住身形重新落下,一脸愤怒的踏着泉水,一路踩出无数个漩涡,直接拔了玄赤旋就冲到了珞殷面前,剑没砍过来,人已经指着珞殷骂。
“你干嘛扔人,有没有礼貌?是个半吊子武神了不起?”
重凌吼得珞殷脑仁直痛。
幸好珞殷刚才尽快把他扯过来了,不然这声音肯定会把楼里睡着的人吵醒。
重凌这人也真是脑袋有些怪,在别人楼外蹲着也就算了,也不管楼里住的人起床与否就想往里面窜,这还好意思质问别人有没有礼貌?
“你要是无聊,我先陪你过几招打发时间。”珞殷十分无奈的对重凌说。
“谁稀罕跟你过招!”重凌给他这打赏似的态度气得直接收了剑,完全不想打了。
珞殷不解道:“不打么?你不是没打赢我么?”
重凌气道:“也没输过给你!”
珞殷道:“那就来打。”
“懒得理你!我是来找小睚的。”
重凌一甩头,又想往小楼方向蹿。
珞殷急忙追上,伸手把重凌拽回来,道:“你大清早找他干嘛?”
重凌欲言又止:“就……”
珞殷问:“就什么?”
重凌说:“就聊聊天。”
珞殷问:“聊什么?”
重凌怒道:“你管那么多干嘛?我是来找小睚的,又不是来找你的!”
重凌跟珞殷拆了几招,才从珞殷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心底多少有些吃惊,旋即指着珞殷骂道:
“你这人真烦!我找小睚,关你何事?”
珞殷觉得脑仁更疼了,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改口劝道:“这大清早的,你等一下再去。---”
“为什么?”重凌一脸莫名的看着珞殷。
珞殷无奈得直摇头,心道:重凌这人居然真的是不管别人睡醒了没有。
珞殷无奈的解释道:“这大清早的,他还没睡。”
“醒什么?”重凌一脸莫名。
“没睡醒!”珞殷那个气。
“睡什么?”重凌更加莫名。
“睡觉。”珞殷直瞪着重凌。
“睡觉?”重凌重复了一遍。
“你说睡觉!?”
重凌跟见了鬼一样的看着他。
重凌难以置信地骂道:“你胡说八道!”
珞殷愈发无奈,到:“他真的没醒。”
重凌继续骂道:“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就跟你说,他真的没睡醒。”
珞殷亦是无奈,只觉得重凌此人完全不听人说话,耐着性子解释:
“他真的还没睡醒,你为何偏要进去吵他?”
“睡觉?”
重凌收起见了鬼似的表情,抬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觉得自己耳朵有些不好使了。
重凌似乎恍惚了一阵,才找回自己想说的话,有些不确定地问珞殷:“你刚才是说,小睚在睡觉,还没睡醒?”
“是啊,在睡觉,还没醒。”珞殷无奈的点着头,心底只觉得重凌的脑子是真的不太好使。
“你……你对小睚做了什么?”重凌脸色骤变,陡然抬手指向珞殷。
“什么做什么?”珞殷莫名其妙的看着重凌。
重凌说:“看不出来你人模人样还挺人面兽心的?”
珞殷眨眨眼,问:“你莫名其妙在说什么?”
重凌说:“你什么都没做他睡什么觉?”
珞殷到:“我能做什么?”
重凌:“呃……”
珞殷:“……”
两人吵到途中各自一停。
珞殷十分莫名的看着重凌,真心觉得重凌这人的脑袋可能真的有些怪,想去找岐伯给重凌诊脉。
“是人都要睡觉的啊?”珞殷尽可能耐心的跟重凌解释。
“你个大言不惭胡说八道的!”
重凌则大吼道。
“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重凌直接跳起脚来。
“我看起来这么好骗?”
重凌愤愤不平地指着珞殷,开始不停地骂道:
“你当我傻?还是当我跟你一样是个呆子?你以为几句话能骗到我?我认识小睚的时间可比你长得多!小睚可是一贯很少睡觉的……不对!不如说小睚根本就不睡觉,他只会打盹!”
珞殷一怔,当即皱起眉。
他反复琢磨着重凌从方才到现在说的话,开始觉出有不对劲儿的地方。
“你说打盹是什么意思?”珞殷问。
“打盹就是打盹啊!”
重凌不服气的瞪着珞殷。
“小睚从来都就只会靠在榻上,随便眯个半柱香左右。无论白天还是晚上,我就从来没见过他睡觉,怎么可能现在还没醒?”
珞殷难以置信的看着重凌。
“干嘛?”重凌狠狠瞪着珞殷,道:“你那表情是怀疑我说假话?我一贯只说实话!从来不撒谎!跟你个呆子撒谎有什么意思?”
重凌看珞殷没有回嘴,就径自洋洋得意地道:“自小睚十一岁那年回到沁园开始,我一有空就会来找他玩儿,就从来没见过他睡过觉。你居然说什么没睡醒?你当我是傻子?你少来骗人了,我像那么好骗的?就算两年没见小睚,他也不可能变这么多。就算你对他下药,他也不会被药倒,这天下还没有人能药倒他的东西,你居然说什么睡觉?你个半吊子武神居然扯这种莫名其妙的谎话,你……你……喂……我又没冲你说什么狠话,你怎么……”
重凌的话尾音渐渐低下去,珞殷难看地表情让他说不下去了。
“你……”珞殷不确定自己刚才听到的话,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的可都是实事!我认识小睚可比你早得多。”重凌没好气地抱着手。
“不对。”珞殷上前瞪着重凌问:“你刚才说他以前从来不睡觉?”
“是不睡啊。”重凌理直气壮的道:“我就从来没见他睡过觉。无论我什么时候来,他都是醒着。以前在览卷阁看卷,后来在书斋临卷,要么就在断尘亭吃东西,偶尔会在书斋那张小榻上眯一会儿,或者在临卷的桌案上眯一会儿,也会坐在小楼边眯一会儿,总之从来不超过半柱香。我都是站在旁边等他,只要一会儿他就会自己醒过来……你干嘛瞪着我?我从来不撒谎的……喂,你干嘛一脸难过得像要哭的样子,我又没怎么你……喂!等等,你跑什么!?你又拽人又丢人的,当我是什么?你别跑!我还没讨回来……”
珞殷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
他只知道自己的表情肯定好不到哪去。
所有的事情在一瞬间都串联到了一起。
他在虞宫的客栈熄了灯,看到他坐在桌边,无声的坐到半夜。
他在湘西客栈醒来,看见对过的床榻未曾动过。
他在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却突然撑着身子坐着睡着了。
……
难怪……
难怪他十四岁就能看完别人一百年都没看完的卷轴。
那根本不是单凭天资聪慧就能做到的事。
为了回答那些声音,他一个人在天地万象中挣扎。
为了逃开那些声音,他把自己埋进了数之不尽的卷轴当中。
可他终究逃不开。
只要夜幕降临,他就能听见,也必须听见。
因为他是白景。
这就是白景非人的理由吗?
什么命相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