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殷刚跟上去,又听睚欣径自开口道:
“她差不多最常说的就只有三句话。---第一句是‘荒谬,若是成了天帝之师,岂能犯此等低劣的错误,当这沁园之主如同儿戏不成?’,还有‘荒谬,你生为沁园之人,怎能这点简单的事情都想不透彻?’,再有就是‘荒谬,你身为沁园之人,怎么这些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
珞殷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半晌才挤出一句。
“好多个‘荒谬’啊。”
“是啊。大概在她看来世间太多事情都是荒谬的吧。”睚欣冲珞殷弯着眸子,也笑了起来,道:“我赢她十和局的时候,她就瞪大眼睛看着棋盘,反反复复的看了许多遍,却什么都不说。大概太过吃惊,未曾想到我居然能看完沁园所有的卷轴,更没料到我能赢她。等我要走的时候,她才说:‘太荒谬了,你居然能当沁园之主’……我当时就明白了,这个人是沁园之主,是曾经的沁园之主,总之她什么都可以成为,但是唯独不可能是我的母亲。因为,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我跟她的关系也就是那十局棋。全为和,不分胜负,也不存在争执。”
全为和。
珞殷默念了一下这三个字,忍不住叹道:“的确全是和局……”
他们母子二人之所以没有争执,却是因为睚欣不想主动跟上代有任何争执。
是一方退让才会存在的和局。
“……不过,上代送沁园拜帖之事会不会惹来麻烦?”珞殷问。
睚欣冲珞殷摆手,示意他别担心,道:“那些想来沁园的人,要么就在蜀地,要么留在嵩峻,或者就在赤水岸口……总之,他们都会带各自的人马安营扎寨,却又不敢越雷池一步。毕竟,俯山陡峭,沁园四周也都是夺命阵法。”
睚欣颇为肯定的补道:“不过,上代既然危害到沁园,我自然不能让她继续留在沁园……”
睚欣说到此处,不再摇晃两腿,声音也逐渐低了下去。
他就这么安静的坐着,两手随意的撑在身侧,微垂着头,被几缕垂落的散碎发丝盖住眉眼。
山风过时,扬起他衣摆上的山水流云纹,洒脱得仿若一丝忧愁也没有,显得十分自在。
珞殷耳里都是山风和水流的声音,默不作声的地看着睚欣与四周的景色契合成一幅绝美的画。
珞殷看了许久,许久。
久到他觉得自己拧着的脖子都开始发酸,而睚欣却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既不动弹,也不说话。
珞殷有些疑惑。
随着时间的流逝,珞殷的疑惑转变成担忧。
珞殷忙探出身子,歪头去看睚欣微垂着的面孔。
看清地瞬间珞殷猛地愣了一下,然后不确定似的抬起手,尽可能轻巧的凑到了睚欣鼻子面前,感觉到极轻地呼吸节奏均匀的触在自己手背,这才放下心来,暗自呼出一口气。biqugexx.net
珞殷再度打量一遍睚欣撑着手的坐姿,忽然有些想笑。
这个人,居然就在说话的途中睡着了。
而且,还能维持这种坐着的姿势,还睡得这么沉。
看了真是让人想笑,却又不禁有些担忧。
就好像他最近都没有好好睡过觉一样……
想到这里,珞殷陡然愣住。
上一次他看到睚欣彻夜未眠,是在湘西的客栈里。
之后在月羲苑的船上,他没跟睚欣一间房,也就不知道睚欣究竟睡过觉没有。
最近两日在沁园,都是天刚黑就早早各自回楼熄灯睡觉……等等,熄灯?
珞殷偏头仔细回想了一下昨晚和前一晚。
昨天他跟睚欣打闹了一天,晚上回到小楼已经很困了,就根本没有点灯,他和睚欣也都没去过沁园里唯一有火折子的“请明屋”拿火折子。
前一晚,睚欣的启天灯熄没熄珞殷不知晓,珞殷自己的灯却没有熄,因为启天灯很是稀罕,也很好看,外加他自己最近养成了不熄灯睡觉地习惯。
可是,不熄灯睡觉地习惯并非是珞殷的,而是……
想到这里,珞殷再无半丝笑意。
珞殷记得睚欣睡觉一定是要点着灯,而最近两晚他都无法确定睚欣是否点了灯。
最早在虞宫住客栈,珞殷还不知道睚欣的习惯,灭了灯就睡,而这人竟然就一直在黑暗的桌边无声的坐着,一直坐到了大半夜。
也就是说,睚欣极有可能最近好几天根本根本没有合过眼?
所以,才会这般坐着、说着话都能睡着。
可是,如果睚欣的确两宿没睡,为何没有像君迁子那样眼圈乌青,面上根本就什么都看不出来?
珞殷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耳边什么也听不到了。
没有风声,也没有水流声,什么声音都没有,死寂得仿若失去了听觉。
不过这样的空白也仅仅只有一瞬。下一瞬,珞殷便意识到这一瞬的空白并非是某种奇怪的错觉,而是他的本能帮他摈除了一切无关紧要的声音。
珞殷的手本能地拿起了旁边的凌云无双。
两柄上古宝剑尚且来不及出鞘,突如其来的破空之声便已来到近前。
未明的敌人并非是朝珞殷袭来,而是朝着他身旁睡着地睚欣。
一切都来得十分突然,须臾之间决定一切,快得珞殷措手不及。
珞殷手中的两柄剑根本来不及出鞘,只能单手扯了睚欣的胳膊一把,把睡着的睚欣从小楼边缘推下去。同时,珞殷单手持双剑的手略微一松,丢开了凌双剑,任由它坠下。用仅剩的凌云剑的剑鞘,去挡住破空来的攻击。
随着一声铿锵地撞击声,破空来的攻击竟与珞殷与凌云剑势均力敌,甚至是珞殷还略弱上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