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殷大吃惊,上下端详,却除了自己与睚欣什么人也没看到,何况这小小的柴房怎么可能塞得进十个人还不露馅儿?
正当他想继续追问,却听见柴房的门被捶得咚咚作响,掌柜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珞殷,快开门。”
珞殷从气窗一瞥天色,感觉将亮未亮,肯定不到上工的时间。他与睚欣对视一眼,对方却使了个眼色,以只有屋内两人能听到的极轻的声音道:“这下麻烦了。”
“怎么了?”珞殷急忙开口,他没故意压低声音,为的既是问掌柜,也这个专惹麻烦的飞贼。
“芙风镖局的人说丢了东西,要彻查我们客栈,包括柴房。”
“果然。”
掌柜和睚欣一前一后说的话,让珞殷顿觉得自己背后发凉,一股寒气直窜上脑门,有些僵硬地转过头看着睚欣。
睚欣却是一弯唇角,满脸似笑非笑,道:“人算不如天算。”
“什么意思?”珞殷愈加不解。
“据我所知,芙风镖局那一行人里没有这么聪明人,能想到我在这里的,天下间不超过三人。”
睚欣话音一落,脚尖挑起杉木盒,塞进了珞殷的被褥里,顺手把地上的那套自己身上揪下来的水色衣裳一卷一裹,塞进了稻草堆下,抓了几把稻草撒在上面遮了个严实,一闪身躲到了门后,隐了气息,示意珞殷小心应对。
珞殷叹了口气,边想藏在门后这种事真的能行么,边从怀里掏出铜钥匙,无奈开门。
柴房门刚开一条缝隙,脸上带着刀疤的总镖头便大掌挥开门,珞殷则却被另一股力道往右后方一带,沿着门边缘转了半圈,朝着门板一靠,不知道怎么的身体转到门后。
整个过程显得极其自然,“自然”也就被那总镖头用蛮力拍开的门板迎面给砸了个正中。珞殷痛呼一声,捂住被砸中的面部,那总镖头也看到门后还有人,急忙拉住门板,顺手还将他从门后揪了出来。
这么一折腾,最先进来的总镖头和后面的那几个镖师都无暇去注意门板不能全开的小问题,而是看着捂着鼻子有些痛苦的站在旁边的珞殷。
说来也巧,珞殷这一开一退一砸一拉的动作之后,恰巧停在可以挡住门板与几位镖师的视线的位置,若不是一切来得如此快又顺其自然,珞殷都要怀疑这是否是藏在门后那人所算计的。
被总镖头拨开到一旁的掌柜看珞殷可怜,急忙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跟贵客争执,珞殷点点头,也没打算争执什么,只是捂着鼻子。
搜人的只进来了总镖头和其中两位镖师,柴房不大,四下一扫,便能览遍每个角落。床榻又乱又窄,被褥也掀了起来,根本不可能藏得了什么。到是几人忌惮床下会藏着东西,弯腰细细查看了一番,见空无一物才彼此点头,便顺序退出柴房。
珞殷刚想松一口气,去见那总镖头突然折返回来,一指刚掉下来的那卷心被褥,问:“你一个人住柴房?”
见珞殷点头,他便继续问:“那为何会有两床被褥和两个枕头?”
总镖头的口吻跟他的满布刀疤的脸相似,低沉沙哑颇有些骇人。
好歹珞殷想了想,随口答:“要入冬了,此地湿寒,需要多备一床被褥。”他本来觉得自己是个不会撒谎的人,没想到一连串谎根本不需要过脑便顺畅的说了出来,说完之后他又在脑袋里直骂自己近墨者黑,身后却被一只有些抖的手拽了三下。
“湿寒?”总镖头略思考了一下,继续问:“你不是本地人?”
这次不等珞殷开口,那边杵着的掌柜便凑上来说:“这孩子是去年路边捡回来的,没钱吃饭在破庙里饿了好几天,我看他背井离乡挺可怜的,就留下了。”
总镖头点点头,便不再追问。当珞殷又正要松口气,那总镖头却再度突然开口问他:“你一人睡两个枕头?”
珞殷一愣,想找个理由,却又一时想不出来。不如说他刚才那么顺畅的撒了个关于被褥的谎才比较奇怪,说不出话才是他的本来模样。
总镖头看他傻了,当即觉得他有问题,抬手准备抓人。
掌柜看他呆了,却是认为他愣惯了,急忙往他面前一站,开口帮腔道:“这孩子人老实,街坊邻居都喜欢他,这枕头八成是送的。”
珞殷虽然呆,但是不傻,和着掌柜的话急忙点头。
“那他怎么自己不答话?”总镖头半信半疑,脸色也沉了几分。
掌柜点头哈腰,道:“总镖头您行走江湖惯了,他一个小孩子没见识过您这大侠的气势,给吓着了呗?是吧?珞殷?”说着,掌柜拽了还在发呆的珞殷几下,珞殷也忙跟掌柜一起点头哈腰。
总镖头似乎没打算就这么相信,又问:“我们追那飞贼的时候,你是不是恰好在门口扫地?”
珞殷点头,解释道:“秋天落叶多,掌柜说门口是店里的门面,我每天早中晚都会各扫一次。”
“哦……”总镖头将信将疑地颔下首,又回身瞄了这房间一圈,确定没有地方可以藏人,才大手一挥,道:“走,继续搜其他地方。”
目送掌柜带着其他镖师跟着那镖头一起往厨房那边去了,珞殷才小心地关门上锁,而身后那只手一直在颤颤抖抖地拽他的衣裳。
珞殷摸着还在疼的鼻子,转身便看见睚欣正憋笑憋得浑身直颤。
“笑吧你。”
这门刚刚关好,他便忍不住捧着肚子蹲下去,无声的大笑起来。
过了好一阵他终于笑够了,才抬起头,看见珞殷正捂着鼻子并瞪着他,便捧着有些岔气的肚子直起身,抬手拍了对方一下,挂着似笑非笑的面孔,宽慰道:“你放心,撞得其实比较轻,不会肿的。”
“不是这个问题!”珞殷哭笑不得,“东西明明就是他们偷来的,为什么还要大张旗鼓地搜客栈?江湖上的人是不是都这么无法无天?”说完,却看睚欣又在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像是又看见什么有趣的玩意,被看得心底直发毛,小声道:“你这眼神,比那个总镖头的脸还可怕……”
睚欣眸光一转却道:“的确可怕,一个镖头哪能如此聪明。”话音刚落,就见他看着珞殷的眼底多了几分惊讶,几分疑惑,问他:“你真的相信是芙风楼偷了那盒子?”
像是要加几分笃定,珞殷点着头:
“信。”
“我说的话你也信?”
珞殷摇头:“只信真话。”
“你如何分辨哪些是真的?”
“想一想就能知道。”说罢,珞殷又补了一句:“你若只说真话,那我就不用费心思分辨了……”说着,他点头,像是肯定自己说的话般再补一句:“有些话分辨起来十分费劲。”
睚欣一时无话,直盯着他,脑袋里转了数十个念头。却见珞殷突然侧脸皱眉,似乎在专注地听什么声音,自己也只好提起内力去听。
“他们搜得响动可真大啊,看来其他客人是没法休息了……”
珞殷开口,睚欣点点头,刚想附和一句,却又察觉不对,颇为疑惑的盯着他,问:“你如何能听清楼里发生的响动?”
客栈造成一个井字形,大门朝南,北面是柴房、厨房与马厩,两侧自然是三层高的数十间客房。北面距离东西两面自是隔得较远,上下也不算直接相接。就连睚欣要听楼里的响动,都要靠内力过耳脉,而珞殷却能这么简单就听见两边楼上的响动,着实让人觉得奇怪。
“我也不知道,可能天生耳力好?”他偏着头继续听着,像是思考明白了什么,问睚欣:“我可不可以去官府告芙风楼个扰民罪?”
正说着,就听见客栈大门被捶得咚咚作响。
“快开门!我们是官差!”
珞殷的脸色瞬间一沉,瞥着眼睚欣,问:“没这么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