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的暮色霭霭，独留天边一线的残艳。www.biqugexx.net
方靖牵着囡囡的手走过雪地，两人各捧了一块烧饼——方靖也给她买了一个。
因为囡囡告诉方靖，鬼也可以吃人的食物，吃了之后食物还会存在，只不过会失去香味和果腹的作用。
突然，囡囡扯了扯方靖：“小哥哥，大哥哥回消息了。”
“他……他说什么？”因为太过紧张方靖都开始结巴了。
囡囡道：“大哥哥说他——”
方靖牵着囡囡的手不自觉用上了力。存湛也想他？
“——他知道了，要你继续保持。”
方靖有些失望地垂下眼：果然这才是存湛会说的话。
他明明那么了解存湛的性子，还期待什么？
“小哥哥，你怎么了？”囡囡偏头看着反应奇怪的方靖——小哥哥不开心吗？
“啊？”方靖回神看到囡囡一脸天真地盯着自己，他移开眼，“没……没事。”
暮色渐深，方靖把囡囡送回了小庙后也回大营去了。
深夜，熟睡的方靖突然被余毅叫醒：“快点，带上家伙，到小校场集合。”
突然的紧急集合，方靖不知原因却不敢怠慢，他迅速收拾好，穿上盔甲，带上武器，与余毅一同去了小校场。
今夜无月，星子散碎，万物只余漆黑的剪影，伏在山脉上的长城若一条蜿蜒的黑龙。
方靖到小校场时已经有五六个人在那里，没有点火，也没人说话，夜色中只剩下窸窣的踩雪声与盔甲碰撞的声音。
方靖注意到，这些都是黑羽营一队的人。
几日不见的洛璃站在最前面，长·枪撑地，面色严肃。
人到齐后，便是分发物资。方靖略微看了一下干粮的数目，猜出此次他们应该要去好几天。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洛璃说了两字：“出发！”
一行十人乘着夜色出了雁阳关，方靖完全不知这是要去做什么，其他人也未必完全清楚，他们能做的就是令行禁止。
就这样他们一直沿着雁荡山走了一天一夜，再度见到平原的时候。
洛璃才交代起任务。
他们此次的目的是深入敌后做侦查，取得务必详尽的战略情报。
方靖想起前些天洛璃还在城墙上说会给他了解天狼国的机会，看来便是现在了。
他们这支小队并非唯一出任务的队伍，黑羽营各队的小队长也会在这两天带人陆续出发，只是他们要去哪里任务是什么就不是方靖能知道的了。
方靖抬眼看着前方，天将明，茫茫雪原笼罩着一层朦胧暧昧的冷蓝底色，这里也有起伏的山，但与中原的山并不太一样，有一片没一片的林地像癞皮狗身上斑秃的毛，又黄又浅。
说不上秀美，但自有一股苍茫浩瀚。
洛璃抬手叫停了行军：“在此休息，吃早饭。”
众人闻令而动，纷纷找地方休息吃饭。
洛璃并未急着饮食，他从余毅那拿了地图，研究起路线。
天狼国游牧为生，连城镇也是会移动的，这种移动并非没有规律，如同中原的农民知道看气候耕种，天狼国人也会看水草移居。---
这其间的章法没有多年的经验，是摸不出来的。
洛璃坐的不远，方靖甚至能看到地图上小篆书写的字。
方靖：“少将军，我们接下来去哪？”
“找岱钦的王帐。”
方靖不料洛璃这么直截了当地告诉了他行动的最终目的，一时受宠若惊。
洛璃从地图里抬起头，笑眯眯问：“你知道怎么在草原上找特定的一支游牧民吗？”
方靖摇头。
洛璃：“要先了解他们的习俗，知道各族部的地盘划分，掌握今年的气候……不难，只要肯学。”
方靖听出了洛璃的言外之意：“少将军愿意教我？”
洛璃狡黠地笑了笑：“看你能学多少喽。”
……
细雪纷飞，染白北国江山。
皑皑雪原中，一点苍衣人影，迎着飞雪走向归雁城。
古朴颓败的城池屹立在平原之上，厚重慑人的镇魂碑压住了几多往事。
碑上的字鲜红如血，欲垂似滴。
存湛立在碑界外，抬眼看着天空。
在普通人眼中只是积云厚重的天空在他眼中却是血色的风云卷积、怒吼。
存湛低下头，抬手，缓缓摁上了镇魂碑。
在存湛的手与镇魂碑接触的一刹，万千怨灵涌动，在堆积的血云里扭动、咆哮。
存湛开口，一字一句若从天地传来，直入人心：“十二年了，尔等的怨恨可有消弭。”
血云里传来滔天的怨气——不，一刻也没有消弭。
存湛又问：“尔等可愿意转世？”
——不，吾等要其他人一同下地狱。
“若不上孽镜台，尔等可愿意转世？”
一瞬间，血云停止了卷动，怨灵停止了咆哮。
何人不惧身上业？
在冥府往生的时候过往种种皆会在孽镜台上展现，毫无遮掩；而冥府的判罚从来铁面无私。
这些怨灵死去之时便带了极大的怨恨与戾气，又在此后的岁月中害过不少人，他们沉沦在报仇与犯业的恶性循环无法脱身，他们不想去地府，也不敢去地府。
如今上等的转世机会在前，端看这些怨灵之中有多少肯为了来生放下今生怨恨了。
片刻的宁静之后血云又开始疯狂卷动，并且试图向存湛扑来，但是一靠近镇魂碑便会被弹回去。
——你在撒谎！
怨魂们在怒吼。没有人能做到这样的事，没有人能承受住这些他们身上的业障。
这世界上还有比欺骗处在深渊中的人（鬼）更可恶的事情吗？所以他们愤怒。滔天的愤恨向存湛扑来，但却被镇魂碑轻描淡写挡住。
存湛掏出转世书，举在身前，朗声道：
“吾以吾名立誓，转世书为凭，与尔等立下完成与吾的契约后，吾将代受尔等之业，送尔等往生，此言天地为证，言出法随，若有违誓，天诛地灭。”
存湛话音一落，平地一声惊雷，似在回应他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