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在笑,但夏塔无论如何,也无法轻松笑出来。
阿尔西法是令人恐怖的存在,他有着深入骨髓的恶毒。
“放心,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你的目的和心思。”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在这里对亚斯特兰君主恨之入骨的人大有人在,你并不算特例。唯一不同的是,大多数人都蒙受帝王强悍和残暴的阴影,根本没有胆子有报复帝王的心思。就算我跟人说你有计划的想对帝王不利,人们也不会相信。只会被当作笑话,只会认为我有意陷害你。”
不知道是真的那么想,还是有意降低他的警惕。如果是为了蒙骗他而进行的透彻分析,那么还真是会说呢。
阿尔西法不禁重新审视这个十三岁的孩子。
“令人意外!如果没有从我这里逃走,你还会有这样令人惊喜的成长吗?”
夏塔对那段屈辱血泪的往事闭口不言。
“听说你最终还是回了你的国家?我很好奇,面对那个残破不堪灰烬漫天的家国,你还能做什么?”
阿尔西法的提问不怀好意。
夏塔十分坦然。
“做一个王子应该做的事……继承王位,重振国家,如此而已。”
阿尔西法先是一愣,紧接着爆发笑声。最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旁的人看见这副情形,都说阿尔西法和人聊得很欢畅呢。
“废墟里的新王,我年幼的卡库尔特新王,你真是太有趣了!那就祝你国运恒通,风调雨顺,变一无所有为富有。”
最后一句话阿尔西法说得极具嘲讽,随后一副温和无害的笑容重新汇入人群。
阴影里有剑在震动,似乎下一刻就会挣脱剑鞘,刺穿男人的咽喉。
“凯英。”
正坐于背光处的夏塔一动不动,却是清晰的出声,提醒护卫不要生事。
“是,陛下。”
即便杀念让脑血激荡,凯英也依然听令。
更何况那个使双手剑的护卫如同影子跟在阿尔西法身旁。就是这个人,重伤卡库尔特最强的宫廷侍卫统领——乔西斯,杀死了国王和王后。
凯英不是对手。
仇人就在眼前,夏塔陛下是如何做到维持这种毫无漏洞的平和?凯英无法想象。
夜晚有些凉,凯英看见夏塔突然握紧了双手和绷紧了背脊。
“陛下!”
凯英上前。
夏塔的手疾突然犯了,疼痛在每个骨节蔓延。
平时本就难以抓握重物的手,此时甚至连一张薄纸都拿不稳。
凯英脱下外套披在夏塔单薄的身上,扶着他离开大厅。
阿尔西法随众人冷眼看着一主一仆低调离场。
看来以前的小游戏让这位卡库尔特新王留下了后遗症。
想来钢琴也不能弹了。
不能弹琴的天才钢琴王子,不,国王。
阿尔西法为这个发现愉悦冷笑。
*
“哦,找到了!”
阴暗的角落里,发出声音的人藏在黑色斗篷里,又大又枯瘦的手上停着一只巴掌大的乌鸦,一双阴鸷邪恶的眼因寻找到了目标而发着恶毒的光。
她的目标正是阿尔西法。
银发的青年突然离开大厅往后·庭去了。
“该死!你撞到我了老巫婆!巫婆?你……你是女巫?!”
亚斯特兰王朝绝对不会有女巫,这是众人皆知的事。
“把她抓起来!这个疯子,居然敢大摇大摆出现在这里。”
年轻人大喊着,立即有人愤怒着神色拿着绳索来抓女巫打扮的可疑人物。
未等靠近,手上的绳索突然滑溜溜脱了手。
“啊,蛇!”
“这里也有!”
顿时一团乱。
等回过神时哪里还有女巫的踪迹。
后·庭,花香四溢,真是美丽隐蔽的庭园,很适合情侣谈情说爱呢。
花坛后面正合情合景的上演类似戏码:贵族少爷看上了身份卑微的美貌女仆……
“只要我跟阿尔西法说,他一定会把你给我的,反正他对你也不感兴趣……你知道你有多美吗?不管你以前有过什么……”
青年才俊又风流又多情。女仆则自始至终埋着头不说话。
青年有几分着急。他多希望对方能抬起头,露出那张动人心魄的脸庞。那冰雪般的冷漠,多么勾人。
心痒难耐,忍不住伸了手指去碰对方的下巴。
“柯辛少爷,你在做什么呢?”
阿尔西法微笑着走近了两人。
青年立即抽回手,脸上尴尬一瞬。
阿尔西法说过梅茵黛尔曾经非常不堪,是个肮脏的破烂。真让人知道他和一个如此掉价的女仆在一起,只会惹人笑话,即便那些笑话他的人疯狂的嫉妒他。
“阿尔西法先生,我丢了东西,梅茵黛尔正巧帮我找到了。”年轻少爷解释着,客气的向女仆道谢,“梅茵黛尔,谢谢你。那么阿尔西法先生,我先离开了,祝夜晚愉快。”
青年一溜烟的跑了,就像是刚刚的情深意切只是一时梦话。
阿尔西法沿着花圃缓慢散步,走到一颗大树的阴影时突然停下,默默立在身后的女仆顿时挨了一耳光。
被粗暴对待,女仆依旧忍受。
阿尔西法揶揄的笑容那般灿烂。
“真厉害,勾引人的本事一点不减。怎么不干脆答应呢,说不定能找到一个靠山,一边揭穿我的真面目,一边逃离现在的生活。”
梅茵黛尔的眼中恨恨的目光如同火烧,手指紧紧攥拳。指甲是诡异的灰色,长期吸食药·瘾留下的迹象。她已经离不开。
阿尔西法摧毁她的意志,更摧毁她的身体。
“怎么,从来没想过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我高贵骄傲冰清玉洁的小姐。”
完全毁灭一个人的自尊骄傲,这是阿尔西法对梅茵黛尔的游戏,曾经有一段时间他玩的兴致盎然。
最终他是游戏的胜利者。
梅茵黛尔终是抬头看向了这个人,这个她恨不得拿尖刀剜肉的男人。
她的眸子因为愤怒而更加璀璨银亮,那是冰雪的光辉,与北国的风景十分之像,可惜平时大都死气沉沉,不,平时只会埋着头从不拿眼看他。
阿尔西法突然没了折磨人的兴致。
“滚!”
他类似厌恶的吐出一个字。
女仆走了。
披着斗篷的女巫从角落出现。
“原来这只臭虫愿意自动现身呢!躲在角落听得很开心吧?”
随着阿尔西法说话,女巫被剑架住脖颈。
“我来助你完成心愿。”
“心愿?你偷听的本事不小。”
阿尔西法闪过杀意。
“我知道你是纳托利亚的残党,你想报复戈兰王。我会给你创造这个机会,就算不能杀死戈兰王,杀死他最爱的女儿也行。”
“深受君主器重的女巫大人,你难道不是为成全帝王的心愿。”
“看来你打听到不少事。”
“哼。只是知道戈兰王突然重用了一个女巫而已。你的提议确实很诱人!也许你可以告诉我,这些年戈兰王四处寻找修士魔法丹药,都是为了什么?”
“为了贝莎娜公主。”
“倒是跟猜想的一样。那么,公主到底怎么了?外界都说公主没死,可是没有任何人见过她。不会是中了魔咒,才会寻女巫来医?”
“你猜的没错。公主被女巫埃斯蒂莉诅咒,没有死但变成了池中怪物,而我是埃斯蒂莉的妹妹。”
“所以戈兰王相信你会解咒?”
“戈兰王将贝莎娜保护得很好,即便是我,几个月过去依然没能摸着贝莎娜公主的影子。”
“帝王给公主择婿,驸马会有机会接触到公主。”
“只要我告诉戈兰王,你就是公主的命定之人,戈兰王会让你去见公主。”
“然后我杀了公主,而戈兰王把我的手脚砍下,折磨一番后将我的身体剁成肉泥。”
“你一心复仇,连死的觉悟都没有吗?”
“我确实一心复仇,活着就是为了给我痛苦的人还以百倍痛苦。可是我只想折磨别人,可不想被人折磨。戈兰王可不是简单角色。”
“我会给你逃跑的机会,只要你按照我的话去做,。”
阿尔西法笑了,似乎已经被说动。
“我不想按照你的话做。”
说出的话却是明确的拒绝。
突然高声喊:“巴萨,割下她的脑袋。”
使双手剑的护卫立即出剑。
“割下你的脑袋,不需要按照你的话做,我照样能见到戈兰王,接近公主。”阿尔西法瞧不上这个丑陋黑暗的东西。
巴萨作为护卫,同时是一个杰出的杀手,即便拥有无数脱身之计的女巫第一反应也只能逃跑。
“狡猾的臭家伙,你可知道我掌握着你的秘密。只要我把这个秘密透露给戈兰王,戈兰王绝对会不会放过你。你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女巫恼羞成怒。
“是吗?那我更要灭口了。”
女仆梅茵黛尔本是远远站在厅口等候,突然被迎面撞了一下。
“抱歉!”梅茵黛尔弯腰致歉。可是人早已跑掉,而阿尔西法的随身侍卫追了过去。
梅茵黛尔转头去找,已经看不见那枯瘦如柴的黑袍女巫。
如果记得不错,那张脸是见过的。
卡库尔特王都街道上有名的巫婆,曾经有段时间梅茵黛尔的母亲和这位神神叨叨的巫婆频繁来动。
乌缇丝。是这个名字吗?
梅茵黛尔记得,如果不是自己的母亲跟着乌缇丝去了白桦镇,也不会在回来后被发现染了瘟疫。这个一直不曾被注意,每天神神叨叨,活像骗子,转眼就会被忘记的神婆,居然在卡库尔特的厄难中活了下来,并且来到了这里。
是偶然吗?
巴萨回来的时候梅茵黛尔正在服侍阿尔西法洗脚。
自从有了她这个女仆后,阿尔西法再也没买过其他的女仆,反正有了她就够了。
即便这个酒店有提供服侍的店员,但阿尔西法似乎只习惯由她服侍。
“被逃走了。”巴萨回话。
“既然是女巫埃斯蒂莉的妹妹,自然有些能耐。我们就安心看好戏吧,但是只要有机会,就把她杀掉,她知道得太多,也许比我还多。”
阿尔西法一直在思考女巫逃走时说的话。
把柄是什么?戈兰王为什么不会放过他?
阿尔西法将脚从梅茵黛尔手中抽出。
梅茵黛尔立即拿了毛巾包裹住他的脚擦拭水迹,动作十分熟练。
*
夜晚,拉伊和莎蒂莲被自己的父王带到了深宫偏僻的一隅,面对水池而立。
水池的雪色荷花开得特别好,,一眼望去碧绿衬着雪白,在晚风中摇曳挺立。
“爸爸,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莎蒂莲坐在戈兰王的手臂上,拉伊则同样拽着自己父亲的衣摆。
“见姐姐。”
“姐姐在哪里?”
“水池里。”
“她睡在荷花上吗?是荷花仙子?”
“笨蛋!同样是爸爸的孩子,她怎么可能是荷花仙子。她是公主!”
拉伊低沉的声音训斥无知的妹妹。
戈兰王亲亲女儿的脸颊,安抚她那被哥哥伤到的自尊。
“贝莎娜,这是你的弟弟和妹妹。”
戈兰王面对大片的荷花说话。
水中毫无动静。
“看来你并不想见他们。”
或者并不想让他们看见你。
“如果你听见了这一切,给爸爸一个提示,让我知道你在这里。”戈兰王说。
拉伊和莎蒂莲等了许久,池中依然毫无动静。
就在两个孩子放弃的时刻,却听噗咚一声,某一角荷叶摇晃的弧度极大,似乎那儿曾经藏着什么。
“贝莎娜,明天你会站在我面前吗?”
这一晚,除了一声噗咚响动,水池再没给任何回应。
*
第二天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日子。
来自五洲各国的青年贵族们齐聚一厅。
乌泱泱一片,真是精彩纷呈的画面。
然后女巫乌缇丝出现了。
她真是风光的人物,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领着一整列的亚斯特兰宫廷侍卫出现在阁楼的观景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