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荒野外,女人的声音清晰落地,然而很快又被雨水淹没。
四处只有雨水落地的声音。
温渺往前踏出一步,她鞋底已经被雨水打湿,连袜子都湿了一大半,黏糊糊的并不舒服。
不远处的男人依然岿然不动,只一双眼睛牢牢盯着墓碑上的照片。
“——陆珩!”
温渺不甘心,又喊了一声,雨伞倾斜,有雨水滴落在头上。
女孩的声音终于传入男人耳中。
陆珩身形一顿,他怔怔地转过身,不可置信一般,盯着前边的黑影。
男人的瞳孔慢慢缩紧,片刻又恢复如常。
他皱眉“你怎么来了?”
大概是淋了雨的缘故,男人的声音还夹杂着几丝沙哑。
还没等他缓过神,那一道黑影已经趁着夜色,温渺踩着雨水,蹬蹬蹬朝他跑了过去。
雨水溅了一地,脚上的鞋子早就沾湿。
女孩站在她面前,踮着脚将雨伞往陆珩的方向侧了侧。
温渺说话还带着喘气声。
她伸手,拉了拉陆珩的袖口,嘟喃道“你身上都湿了。”
男人的西装外套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衣服上深一块浅一块的。
温渺扬起头,黑眸对上男人一双棕褐色的眸子,她低声道。
“你怎么不说话?”
郊外荒凉,又加上下了雨,温渺说话都打颤。
陆珩垂首,习惯性想要将外套脱下,却发现自己身上寒意透骨,连指尖都泛着冷意。
他微微拢了拢眉,伸手接过温渺手中的雨伞,男人声音低沉嘶哑。
“走吧,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说着,男人已经往前走了一步。
女孩没有动,依旧站在原地。
“渺渺?”
陆珩侧身,“怎么不走?”
“陆珩,”女孩声音透着失落,温渺低垂着头,她咬唇,欲言又止道。
“今晚是除夕夜。”
“嗯?”男人挑了挑眉,双目清冷,“怎么了吗?”
“除夕夜一家人应该一起吃饭的。”
女孩声音细如蚊讷,却还是清楚地传入男人的耳朵。
陆珩身子一僵。
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刺入心尖一般,陆珩已经许久未曾听过家人这个词。
在陆家老宅,他是寄人篱下;在陆家,他又是冷冷清清的一人。
许久没有听见男人的回答,温渺狐疑地抬起头,却见男人唇角微扬。
陆珩移开目光,自嘲道。
“一家人?”
他抬眉,视线在女孩脸上掠过。
温渺是跟着司机一起出门的,所以陆嫣下午遇到温渺的事,陆珩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包括——
那张机票。
不管温渺收没收下那张机票,她今天都不可能离开南城半步。
从决定将女孩带进陆家的那一刻开始,温渺的一言一行就都陆珩的眼皮子底下。
他有条不紊不动声色操纵着一切,不容许有半点差错。
思及此,陆珩低低笑了一声,他抬手,粗糙的指腹在女孩眼角划过,抹去了一滴雨水。
男人声音蕴着笑意“渺渺,不会有人想和我成为一家人的。”
因为没有谁——
会和一
个疯子做家人。
他的视线慢慢转到身后的墓碑上。
陆珩抬眸,唇角微勾。
他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雨声依旧,雨势越来越大。
陆珩揽着温渺踱步至车前时,刚好远处有钟声响起,隔着雨声听得并不真切。
咚、咚、咚——
新年的钟声响了。
陆珩脚步一顿。
他勾了勾唇,目光慢慢上移,落在不远处的墓碑上。
这钟声于千万人而言是新生的象征,于他却恰恰相反。
一下又一下的,提醒着他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脚步停顿间,温渺听见旁边的男人道。
“你听,丧钟响了。”
“莫建群,你是不是又想去找那个女人了!”
女人撕心裂肺的声音从楼上传来,紧接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破碎声。
男孩上楼的脚步一顿,陆珩稍稍抬眸,往楼上父母的房间扫去一眼。
房间大开着,依稀还能看见门口已经收拾妥当的行李箱,此时却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从发现丈夫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后,陆嫣的面孔就彻底变了。
以往那个温柔如水的女人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为爱痴狂,疯疯癫癫的女人。
楼上的吵闹声依旧,陆珩没再往前,只冷眼看着楼上的动静。
今晚是除夕夜,餐桌上还有佣人特地做好的团圆饭,然而到现在却不曾动过半分。
陆嫣说让他等父亲回来才可以动筷子,然而陆珩等到现在,却只等到了父亲回家收拾行李的消息。
“莫建群,我告诉你,离婚是不可能的!”
陆嫣咬牙切齿,声音狠戾“只要我一天不离婚,那个女人永远只能是见不得光的情妇!”
“疯子!”有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从楼上传来,那声音陆珩并不陌生,是他久未归家的父亲。
“我告诉你陆嫣,这婚我离定了!”
莫建群大口大口喘着气,他咬着后槽牙道,“不管你签字不签字,我都不会踏进这个家半步!”
“莫建群,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当初如果不是陆家,你以为你有今天的地位吗?”
陆嫣眼角泛红,她哽咽吼道“如果没有我,你以为你那些画能卖得出去,你真当自己真的是大画家呢?”
“你的那些画展,如果没有我支持,你以为就凭你自己,能办得起来?我告诉你,只要你踏出这个家一步,我保证从明天开始,南城不会有一个人敢买你的画!”
“就连南大大学教授的位置,你也想都别想!”
“你不可理喻!”
“砰”的一声,房门被莫建群甩在身后,他气汹汹从房间出来,一低头突然看见楼下客厅站着的儿子。
那是和陆嫣同姓的儿子。
入赘陆家,莫建群连儿子的姓氏都无权利决定。
自从进了陆家,莫建群这些年都在陆嫣眼底下忍气吞声活着,不敢出半点差错。
好在他还有半点才华,这些年浑浑噩噩过着,也混出了一个大学教授的名堂。
莫建群平时在学校授课,在外面也有自己的画室,只是规模不大。
陆嫣向来对他看得严,通讯录除了学生的联系方式,没有其他任何一个女人的电话。
虽然是低嫁,然而这些年莫建群对自己的听话多多少少让陆嫣有了不少面子。
每次聚会,其
他的闺蜜好友多少都会埋怨自己家老公外面不检点,女人众多,应酬又是应接不暇的。
只除了陆嫣一个。
莫建群每天都是三点一线的生活,根本没时间在外面找女人。
所以陆嫣一直引以为豪,她不缺钱,只需要一个对她言听计从的丈夫就好。
然而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的丈夫会和学生睡在了一起。
陆嫣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自己带着好友去画室找丈夫,进门却看见那样一个场景。
混乱不堪的画室内,颜料洒满了一地,一眼就察觉到刚才战况的激烈。
画室时不时有女人娇笑的声音传来,莫建群压着身下年轻的女孩,他指尖还夹着一根画笔。
细腻的毛刷在女孩身上柔软处滑过,男人污秽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门口的陆嫣差点喘不过气,她从来不知道,那个温润如玉谦谦公子一般的丈夫,会说出这样粗鄙下流的话。
莫建群在她眼中一直是君子一般的存在,就连床底之间,他也是一再的考虑妻子的感受,君子得不能君子。
气急之下,陆嫣砸了莫建群的画室,若不是莫建群挡着,他后面那个衣不蔽体的女孩差点被陆嫣打死。
八卦总是传得比什么都快,才一个晚上,圈里所有人都知道莫建群和陆嫣的事。
平时陆嫣没少秀恩爱,这会子在外人面前翻了车,陆嫣恨不得手撕了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她以为莫建群只是一时兴起,转身就会来向自己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