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掌柜(1 / 2)

刘太太也懒得同丈夫讲理,自顾自带了家文进后院去。---这时候正当晚上七点钟,她前几天就约好了隔壁大酒缸的内掌柜张太太,说是今晚一同去戏园子里听夜场去。

当下快误点了,刘太太因为心疼儿子,一时间竟把这桩事忘了个干净儿,只一个劲儿地哄着家文开心。但家文这小东西,哭起来真个没完,眼泪擦了又来,来了又擦,手背上湿乎乎一片。

刘太太那最钟爱的一条银红洋绉手帕子,本来是捎在左手腕处的金镯子里,没防备会被这小东西抓了去。刘太太当下还没反应过来,以为家文是抓去擦眼泪,万万没想到这小东西呜呜哭着,只把那手帕子覆到鼻子处,狠狠地抹起了鼻涕。

刘太太不由得大惊失色,失声叫起来:"要死!"当即夺过帕子来,偏偏又冷不防触到一点软软的东西,刘太太心里直犯嫌,气得丢了手帕,只对家文道:

"你要死!怎么没经人同意就随便抓了东西去?我平时不是教过你,拿什么东西要问一声儿?你看我这手帕子!费多少钱买的,可不是给你拿来擦鼻子!"

正当着这时候,只听得前院店里张太太喊:"刘姐儿呢!?这都七点过了好些时了,怎么还不见来?说好了去戏园子看戏呢?快误了夜场了!"

"哎!就来!"刘太太忙忙答应着,也顾不得一直在哭着的家文了,着急忙慌地到了卧室里去拿戏票。又另换了一条浅粉色手帕捎在金镯子里,拿木梳子笼了笼鬓发,点了点唇上红胭脂,又照着穿衣镜左右看了看,打扮得停停当当地出了卧房了。

路过天井时候,家文还在哭,刘太太也心疼,哄他道:"行啦!二小子,我得和张太太看戏去了,回来时候我买些好吃的带给你,甭哭了,啊!你说给娘听,想吃些什么?我给你带。"

家文抽抽泣泣地只哭个没完,听见这话,边哭边喊:"要吃红枣年糕!"

刘太太笑:"行!娘给你带,不哭了,啊!快回房睡去,明早儿早起上学呢!"

说着,刘太太便一掀后院帘子,和张太太一同看戏去了。---

戏园子里闹哄哄的,刘太太张太太坐在二楼包厢上,伶人去卓文君,西皮流水:

爹爹说话理不当,

……

是非曲直全不讲,

……

哭声亲娘把命丧,

哎呀,儿的娘啊!

撇下了苦命儿谁作主张!

戏园子外,卤夫子后院的下房里,余二余三一天的活儿早忙完了,本来是并肩睡躺在床上,冷不防刘太太在后院里骂孩子说要死,余二余三这就醒了。

醒了以后,余二死活就是睡不着,听着刘太太出了门,扔下天井里家文一个人还在哭,便披上衣服静悄悄走到后院,到了家文身边坐下,递给他一条帕子,"唉,大少掌柜的,别哭啦,哭肿了眼睛,明早上学不好看了。"

家文接过帕子擦鼻涕,一壁擦一壁说:"什么大少掌柜的,我才不做掌柜的,我将来长大,我要学画画!"

余二笑道:"就怕掌柜的他不肯,将来要你子承父业呢。"

"我才不承他的业!"家文恨恨道:"他骗人!说好了让我去南边念书,只给我报了西边学校的名儿!"

"那么大少掌柜的为什么一定要去南边的学校念书呢?"余二问他。